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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王城。
刘赐穿着一身的戎装,站在了祭台的最上头,周围满是旗帜,除却大汉旗,夏王旗,还有诸多部族的旗帜,这些部族的旗帜千奇百怪,有些旗帜干脆就是用狼皮或者不知名野兽的头颅所做成的,甚至还有一些是骨头连接而成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旗帜就插在了祭台的周围,看起来很是吓人。
刘赐手持长剑,站在祭台的最高处,面前摆放着被宰杀的牲畜,当即就有一位部族酋长走了上来,此人年纪极大,白发苍苍的,他刚上场,就开始跳起了诡异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声乐奏响。
节,鼓,铙,裨鼓最先发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即有人开始弹奏起筑,琴,瑟,最后有人开始吹奏角,排箫。
多种乐器混杂在一起,空旷的草原上不断的奏响着音乐。
一瞬间,那些部族里走出了几个带面具的人,他们开始敲打着夏国特有的乐器,一股匈奴人的气息在这里逐渐上升,大汉匈奴合奏曲在此处奏鸣。
伴随着那悠长的乐声,带面具的部族乐师从喉咙里发出了低吼。
他们是压着嗓子来发声的,似乎是效仿草原上那些动物的叫声,低沉而又悠长,仿佛是响彻在众人的内心深处。
刘赐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他顿时看向了一旁的傅清。
“傅相!我想学这个!!!”
“咳咳,大王,仪式还不曾结束”
刘赐了然,急忙再次板着脸,做出了很严肃的样子。
随着这独特的声音,那酋长用宰杀的牲畜的血,在刘赐的脸上画了三道花纹。
分别象征着上天的赐福,大地的赐福,以及部族们的归顺。
在先秦乃至秦汉之时,其实草原诸族与中原百姓的礼仪差别不是非常的大,甚至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就例如他们的祭祀仪式,令人惊讶的是,明明祭祀的神灵不同,祭祀者也不同,但是宰杀牲畜,盟誓等礼节居然是出奇的一致,或许这就是西汉人认为匈奴是夏人后裔的一个证据,在批判蛮夷的时候,甚至要说对方是“被发左衽”,而不是说对方茹毛饮血,而某些半岛上的居民,直到数百年后才穿上了衣裳这期间连自己的衣裳都没有。
今日是夏王在国内的登基仪式,召集各地的部族首领,让他们知道草原共主已经出现,一同盟誓,这做法酷似当初的春秋诸侯。
随着礼仪结束,诸多部族的首领纷纷高呼了起来。
“撑犁孤涂!!!”
刘赐大喜,正要接受,傅清拽了他一下,刘赐无奈的跟着众人面朝南边,大声说着:“撑犁孤涂!!”
因为这个撑犁孤涂指的并不是他,而是他阿父。
这个称呼是指皇帝,天子,而对王,他们则是有不同的称呼刘赐现在的等级不能与冒顿对标,跟当初的左贤王右贤王是一样的,虽然治理的疆域已经跟冒顿差不多,但这也不是能随意混淆的问题,只能有一个皇帝!!
在歌颂了皇帝之后,众人又开始拜见刘赐,口称大王。
远处还能看到来自各部族的骑兵,正纵马飞奔,发出各种怪叫来烘托氛围。
场面还是挺壮观的,在完成仪式后,众人一同返回王宫。
刘赐坐在了上位,傅清坐在他的身边,随即就是卢他之,以及王高,公羊寿,丁宽,董安国等等被流放的大臣们。
更远处就是那些部族的首领们和刘赐的心腹们了,浩浩荡荡的,这规模居然一点都不比刘长的要差,还真的有点百官的意思。
刘赐开心的看着面前的众人,说道:“今日诸多首领前来拜见,岂能没有酒水和吃的呢?”
远处的那些部族首领们眼前一亮。
这朝议对那些来自中原的大臣们来说是早已习惯的事情,可对这些首领们来说,这东西还真的是挺烦人的,干脆将自己该做什么直接告知不就好了吗?让我们坐在这里做什么呢?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我们又无法开口参与治理的事情上,当真是无趣。
众人心里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过去他们都不曾真正参与到朝议之中,因为无论是教化,还是开垦,他们都没有什么发言的机会,对这些事情,他们自己都不甚了解,又如何能给出建议呢?
听到刘赐要与他们饮酒商谈,他们心里居然都有些期待。
而王高却不悦的说道:“大王,这是朝议,朝议如何能饮酒呢?若是大王要饮酒,稍后设宴款待他们就是了,朝议自有朝议的礼节,是不能饮酒的。”
那些部族首领顿时又板着脸,不再抱有期待。
其实夏国内部的问题也不少,毕竟这是建立在草原上的诸侯国,虽然傅清能做到一视同仁,包容诸多不同,但是王高等学问家是做不到的,公羊寿这一批公羊学派,是坚定的教化派,他们一直都认为要全方面的改正当地人的所有风俗,让他们全盘接受中原的文化,而这个提议其实是遭受到了傅清的质疑。
傅清认为,哪怕是在中原,不同地区的文化尚且有不同之处,能建立认同感就已经不错了,非要让他们全部改正,难道还要草原上这些畜牧的人按着农耕的方式去生活吗?尽管傅清不允许,可公羊派从来不曾放弃,这群以教化为己任的狂人们,还积极活动在草原各个部族里,行自己的教化之事。
而王高为首的黄老派就更激进了,他们是公然鄙视这些当地人的,他们甚至反对教化,认为就要不断的将这些人迁徙到中原或者各个地区,让他们分散开来,然后从中原招人前来此处,或者放弃这里,让这里变成无人区。
王高甚至公开写信与太子,希望太子能认可他的理论,逐步废除夏国,逐步迁徙民众。
结果却不是王高所想的那样,太子回了他三封书信,将他说的哑口无言,若不是顾及旧情,只怕太子就要破口大骂了,我阿父好不容易将这里打下来,你现在给我说要放弃??
其实王高等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觉得这里是不毛之地,完全没有利益,庙堂为了经营这里还要贴钱,而且这里都是些匈奴遗民,两方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打了不知多少次,为什么还要浪费心血在这里呢?
太子的第一封回信也很干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太子的第二封书信里则是从使命感出发,认为大汉应当教化天下,传播圣人的道理,这引得儒家众人欢呼,只是刘安说的这个圣人是谁,儒家就不愿意深究了。
第三封书信则是从血脉论出发,认为这里的人就是当初夏的后裔,双方理当是一家,过去常年争斗,都是兄弟之间的矛盾,往后是要积极缓和关系,消除这样的冲突,岂能再将对方当作敌人来对待?
这一下子就让王高不知如何回答了。
因为这些事情的缘故,当地人与这些大臣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常常有争斗,傅清压得也很幸苦。
听到王高开口,众人也纷纷开口,都是力挺王高的。
刘赐却笑着说道:“我并非是要建立朝议时饮酒的规矩,只是我们因为仪式的事情,忙碌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此时天气又这般炎热,吃些酒来解暑,岂不是很好吗?况且这是我到来后的第一次朝议,见到诸君,寡人格外的激动,想与诸君饮,就这一次而已,算得上什么呢?”
王高还是严肃的说道:“此非人君之所为也!”
刘赐眯了眯双眼,神色也变得有些不悦。
“想当初,我大父太祖高皇帝,常常与群臣聚饮与庙堂,他不是人君吗?我伯父大汉孝仁皇帝,也曾在朝议时赐臣以美酒,难道他也不是人君吗?我阿父大汉天子,更是常常饮酒上朝,取酒与大臣解渴,他也不是人君吗?!”
“董仲舒!你是熟悉礼法的!你来说!!”
坐在后方的董仲舒缓缓起身,带着笑意说道;“能想到大臣之不易,主动与他们解渴的,大概是心怀仁义的真正君王吧,为了所谓的礼仪规定,无视仁爱的本质,只想着彰显自己的威严,死守着规矩不放,然后起身开始辱骂儒家,说儒家制定了礼法,这样的小人到现在还是能看到的。”
“哦?那该如何辨别这类的小人呢?”
“下一个起身来辱骂臣的便是了。”
君臣两人一问一答,王高本来都已经起身了,手指着董仲舒,此刻却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顿时,那些部族首领们大笑了起来,连带着跟着刘赐前来的心腹们也笑了起来。
公羊寿本来也跟着笑,可是看到王高看向了自己,急忙收住了笑容,摆出严肃的模样来,两人在这里相处了多年,已经变成了好友。
群臣顿时将话引到了傅清那边去。
傅清的地位和名望,大家都是知道的。
而先前,傅清是一直都反对这样破坏规矩的行为的,当下就有大臣看向了他,询问道:“国相以为呢?”
傅清笑了笑,“既然大王都下了诏令,如何能拒绝呢?就按着大王所说的来操办吧。”
顿时,众人欢呼,就只有那些老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很快,就有人带上了酒水和美食,众人坐在一起,边吃边喝,氛围就方才明显就不同了,刘赐亲自与那些部族首领们敬酒吃酒,而经过今天这个情况,这些人对刘赐的感观也是好了很多,纷纷起身,很是亲近的与刘赐对饮。
老臣们都是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言语。
卢他之笑呵呵的走到了傅清的身边,两人各自饮了酒。
“过去您可是从来都不允许这样的情况的群臣这才有胆量来反驳大王,您现在怎么又答应了?”
卢他之好奇的询问道。
傅清看着远处的刘赐,低声说道:“过去我一直都没有反驳王高等人,就是为了等适合开这个口的人前来.总得给大王留点机会啊。”
卢他之恍然大悟,他笑了起来。
“难怪你总是留着后手,就是给大王所准备的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让你来这里了.你确实很不错,是适合当大汉国相的。”
傅清摇着头,“比不得庙堂诸贤。”
众人吃饱喝足,再次开始朝议,王高等人也暂时遗忘了方才的事情,开始讲述起教化与开垦的事情。
刘赐眯着双眼,听了许久,对他们的想法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建议。
等到众人说完之后,刘赐方才说道;“那当地牧民的事情呢?他们放牧可曾遇到什么困难?可需要商路?可需要工具?”
众人一愣,那些部族首领此刻也是懵了。
刘赐看向了他们,认真的说道:“你们可以说说自己的情况。”
首领们对视了几眼,还是有人站起身来,说道;“大王.这地域划分有问题,有的部族牲畜极多,却被划分到很贫瘠的地方,导致牲畜吃不上饭,又不许我们离开自己的领域,而有些部族牲畜不多,却分到了很大的领地,还有水源的问题,我们领地内水源不足,还不许我们离开”
刘赐点点头,“好,这是一个大问题,诸君想一想,该如何解决呢?”
群臣们面面相觑,董仲舒再次起身,“大王,可以按着部族的规模来划分,并且对领地不要限制的那么死,游而牧之,岂能将人钉死在一处地界呢?这是不合乎道理的.”
“可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首领们很是惊讶,随即,他们一一起身,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有人说天气太过寒冷导致大量牲畜被冻死,刘赐认为群臣当想办法保障其供暖。
有人说部族内物资严重不足,有些东西很缺乏,无法进行贸易,刘赐认为该安排商贾,让各地都能通畅的进行贸易。
有人说道路上贼寇太多,刘赐认为要设立巡逻队。
众人一一说出了问题,刘赐与群臣们一一想办法解决,说出了大概的解决思路,朝议的性格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大臣们不说话了,那些首领们反而是不断的开口,众人一同商谈,刘赐也是从兽医,供暖,水源,贸易,乃至医治等方面入手,很快就查明了一系列的问题。
王高等几个大臣有些坐不住了,提醒道:“大王,当下夏国还是要依靠着庙堂的救济,应当以教化和开垦为主,尽快做出些成绩来”
刘赐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呵斥道:“难道夏国除了教化和开垦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吗?夏国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不想着如何让他们过上好的日子,却只想着完成自己的抱负,实现自己的政绩,完全不理会事实,不想着真实的情况,难道你就是董仲舒所说的小人吗?!来人啊,将这厮给我拉出去斩首!!!”
王高大惊失色,顿时就有骑士进来,拉着他就要外出,几个大臣急忙起身来求情。
其中就包括卢他之和傅清。
刘赐板着脸,还是很愤怒的模样。
夏侯赐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站在刘赐的面前,看着群臣,大声呵斥道:“尔等是要勾结起来谋反吗?!”
夏侯赐这么一开口,那些部族首领纷纷站起身来,隐约将那些大臣们围了起来,手都抓住了自己的刀。
傅清赶忙开口说道:“大王,请看在王公这些年的功劳上,饶恕了他这一次.”
公羊寿也急忙说道:“王公只是无心之言”
刘赐冷笑了起来,看了他们许久,方才说道;“也罢,那就放过他,只是我大夏庙堂,容不下这样的人,来人啊,将他给我流放到长安去!!”
“嗯????”
群臣都有些懵,董仲舒此刻也懵了,急忙说道:“大王.长安不是您的治下,如何能流放到那边.”
“我的意思就是交给阿父去!我不需要!”
刘赐说着,就让骑士将王高押解了出去,群臣皱起了眉头,其实王高在夏国也做了不少的事情,他们还想要求情,只是傅清摇了摇头,制止了他们,傅清心里明白,这是夏国要走向新局面的第一步,而王高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其实教化与治理根本就不是对立的,甚至是相辅相成的,应该是一同进行的,奈何啊,这些高傲的学问家们,总是喜欢扯上几句,表现自己的不同寻常。
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年里,自己对他们一直都很纵容,故而让他们都忘记了王权的强大。
诸侯王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权,可惜,这里是夏国。
这夏王,绝非是一个软弱的君王。
朝议从此开始变得很顺利,众人再也没有起身质疑刘赐的决定,而今日这一番操作,使得刘赐彻底得到了当地人的拥护,卢他之笑而不语。
不愧是最像他的儿子啊。
在这个月,王高从夏国被流放到了长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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