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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两手捋着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说:“所以我不想翻案了。”
外头骄阳似火,屋里凉意袭人,江小鱼低头摩挲着裤兜里的手机,那里的钱连养活他自己都勉强。他想说可以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他们可以拿到赔偿金的。可时间不会等人,疾病不会网开一面。
他掉魂儿般回了亱家,陈一曲看他这样忍不住心里嘀咕,这是遇到了多大的事儿啊?又是这副一点活力没有的样子,耳朵都快垂地下去了。
*
经过那晚,亱莲像是爱上了这种读书活动,办公间隙里他将江小鱼圈进怀里,又拿了一本读物。
可这小家伙明显心不在焉,连往常的害羞劲都提不起来了,敷衍到就这么歪在他腿上。
他屈指弹了弹猫脑袋,嗓音里带着模糊的笑意:“你还是第一个这么不给我面子的。”有多少人想要接近他而不可得,这里却有个傻乎乎的真把自己当猫的。
“可以试着多依赖我一些。”亱莲捏了捏猫耳朵,“对着叔叔撒娇也是可以的。”
耳朵的热度越来越高,江小鱼总算是如他所愿不好意思了。他慌忙躲开亱莲作乱的手,不让其再继续揉捏,两爪按在结实的大腿上,隔着丝滑的布料,肉垫感受到了炽热而有力的触感。
这男人的体温高到灼人,单看外表丝毫无法将他和这温度联系起来。掌下的肌肉紧实而有弹性,他没忍住张合着爪子踩了几下,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些呼噜声。
听到男人短促地笑,他恍然惊醒,猛地跳脚窜上桌子,炸着毛嘴硬道:“猫做这种行为是很正常的!”他给自己的举动找着理由,没什么道理地把锅甩给亱莲:“都怪你!这么热的天你体温这么高,烫得猫爪子不舒服!”
亱莲不戳破,轻笑着叼起一根雪茄,没有点火,湿漉漉地含在唇间:“总算是有点猫的样子了,这几日见你精神不好,叔叔属实有些担心。”
他修长的手指擦了两根火柴,橙黄的焰火在指尖明灭,映照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如太阳中心的一团烈焰。
亱莲将雪茄凑近唇边,深深吸了一口,他微微低头,双唇轻启,对着江小鱼缓缓吐出一缕青灰色的烟雾。
江小鱼是非常讨厌烟味的,儿时家里总是充斥着李寿平抽的劣质香烟味,呛人到难以呼吸。可这时,他竟觉得这气味里夹着松木染雨般的湿润感,醇厚的皮革味萦绕在他鼻尖,如同一个温柔的邀请,引诱他步步靠近。
他感到有些晕眩,仿佛被这气味所迷惑,低声说:“他叫周旭,他成绩很好,松大很难考的……”他说着他所知道的周旭的一切,“可是因为没钱看病,他的家人准备放弃翻案了。”
亱莲没有说话,他当然没有说话,江小鱼自嘲地想,怎么会有人听见一只猫的叫唤呢?
烟雾在两人之间流转,他抬起头,在男人迷离而深邃的眼底看见了自己。
“小家伙,你想要什么?”他问。
江小鱼有些迷茫,像是迷茫于他为什么这么问,又像是迷茫于这个问题的本身。其实一开始,他是不大想接这个案子的。
亱莲似乎被他茫然的表情取悦了,他将吸了一半的雪茄搭在烟灰缸里,嗓音因烟侵而沙哑:“慢慢想,叔叔会听。”
江小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根雪茄上,烟嘴处还残留着亱莲唇边的湿润,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也不敢再去看亱莲的脸,跳下桌子出了书房。
第二天金戈来电话时,江小鱼少见地盯着手表响动发呆,他有点害怕接起时会听到不用再查了的指令。
直到金戈又一次打来,他才按下了接听。
“你是不是去找了周旭的家人?”
江小鱼以为他要责怪自己,抿了抿嘴,闷声说是。
“哈,对方决定继续上诉了!”金戈的声音里带着些解气。
“为什么?”江小鱼微怔,不知发生了什么让那个老人又改变了决定。
“说起来……”金戈顿了一下,“这事儿和亱莲还有些关系。”
江小鱼心里一紧,抬起脑袋忙问:“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亱氏集团下面有个慈善基金会,不久前刚和松市官方达成合作协议,主要目的是援助那些在案件中失独的家庭,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和经济帮助。而恰好,他们看见了周旭的案子,决定资助对方。”
江小鱼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昨夜的雪茄味似乎重新钻进了他的鼻腔,那霸道又湿润的气息裹挟着那句你想要什么,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糟。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他的心脏砰砰作响,血液涌入心脏,极度的坍塌,随后‘砰’的一声重新送回末梢。
他被打了鸡血般,绿眸闪闪发亮:“那接下来怎么做!”
“有点难办,结合当时的情况来看,死者的死因可能是某种过敏反应导致的呼吸道阻塞,而且国内当前的法律条文和司法实践对于男性遭受性侵这一罪行还存在大量的缺失和模糊地带。在对方的运作下,极大可能会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而非故意杀人罪定罪量刑。”
“更别提案件涉及的四个嫌疑人,三个出自本地富商家庭,沈挈还有个身居高职的爹……”
金戈话没说完,但江小鱼心知肚明。这个案子打从一开始,难点就不在于凶手是谁,而是凶手背后有谁。或许刑侦那边一早便有了怀疑对象,只是不敢轻易动手罢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小鱼看着地上,那里放着他从亱莲书房里偷出来的《罪与罚》,“我能让季妄安自首的话,会怎么样。”
金戈吐了口烟:“那沈挈就会完蛋。”
*
亱莲站在新落成的办公大楼顶层,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着脚下的工业园区。
“亱总,已经吩咐慈善那边去办事了。”三助犹豫着问:“刚刚沈局长又打了电话过来,还是推掉吗?”
亱莲吊着沈齐有段日子了,亱氏在国内的半个身家都从槐城搬到了松市,可其中最关键的一部分一直悬而不决。如果能拿下亱氏的投资,这将是沈齐仕途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三助心想,不怪他被亱总钓得跟翘嘴一样还不能发火,他亲眼看见他嘴角的燎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
“你觉得呢?”亱莲轻笑,“我听你的看法。”
三助,顾名思义,上面还有特助、一助和二助。他是个心灵口巧的人,所以特助才会将到他调到亱莲身边服侍。可此刻这位机灵的三助被亱莲笑盈盈地看着,突然就脸红磕巴:“已经吊了这么久了,应、应该给些甜头了吧,争取一下更高的政策优待。”
“的确,”亱莲语调悠长:“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才能更好的驯服。”
“说得不错。”他似笑非笑地勾一勾嘴角,“去找汪乘之,让他给你多发一个月的奖金。”
这个男人实在过于好看,三助心里泛起桃红色的欢意,面颊充血弯腰说:“谢谢亱总。”
出了总裁办,他还难平激动,觉得自己入了亱莲的眼,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到了特助面前,他难掩炫耀:“汪哥,亱总说我这个月多发一个月的奖金。”
汪乘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示意旁边的一助:“带他去人事办吧。”
一助了然点头:“走吧,早点去你还能赶在下班前收拾好行李。”
三助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拿到了解雇通知书。
汪乘之拿着资料敲了敲总裁办的门,获准进入后他将查到的信息递交给亱莲:“爷,江小鱼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有一部分保密等级很高拿不到,如果还要接着查的话,得联系上边了。”
“不用。”亱莲眼眸一弯:“我要听小家伙自己告诉我。”
余晖下的男人犹如神邸,他向来儒雅而克制,站在权力顶峰,冷眼俯视着众生。他会说我听你的意思,我听你的看法,因为那都无关紧要,他的意见早已决定,你只需领悟到,然后执行便好。
这是第一次,汪乘之见他说,他要听听人间。
“那招商那边我直接拒了。”他试探着说。亱氏一直在寻求最大力度的政府扶持,毕竟新能源行业是他们未来几年的重要战略方向,沈齐敢拿着税收优惠和亱莲拿乔也是因为此。
“胆子挺大。”亱莲笑了,“没必要和沈局长周旋了,用不了多久,这个位子就要换人了。”
汪乘之压下心中震动,“我明白了。”他打量着亱莲的脸色,小心着说:“爷,您之前吩咐的赵晓婷小姐我已经联系到了,可对方重回墨兰府的意愿不大。”
毕竟先被冤枉后被辞职,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主家不值得再回,都是当牛马去哪不是干?汪乘之心里腹诽。
“意愿不大就是还有意愿。”亱莲未以目光回他,只是淡淡开口:“既然小家伙前几日提起了她,那便想法子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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