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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之后,熟悉的广播声开始回荡在整个校园。
一般这种经典曲目一出,就意味着得准备下楼迎接升旗仪式,以及老姚每周升旗的固定戏码,旗下训话环节。
李佳舒转过身来催严序快点,后者手上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嘴里吐槽她催什么催,但还是利落地放下手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不咸不淡地将视线投向周承诀:“走吗?李佳舒跟赶着投胎似的。”
“你们先走,老姚找我。”周承诀答得很简短。
“噢。”严序恍然大悟,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我说你一早上写什么呢,又检讨啊?”
“嗯。”
“多少字?”
“八千。”
“卧槽够狠的,是犯了天条吗。”严序笑抽了会儿,又补充道,“您待会儿能读快点吗?这么热的天,哥几个在底下熬不住啊。”
“我又不是干说唱的。”周承诀懒洋洋道,“反正主席台也没太阳。”
“……”
严序:“八千字,你该,就该八万,这波我站老姚。”
周承诀轻笑了下,不紧不慢地低头捞起书包,不知在翻找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他从里头掏出件黑色外套来,随意往身上一套,拉链直拉到顶。
南嘉的夏天气温很高,因此每个班的空调几乎都是从早开到晚。
少年人年轻气盛,通常喜欢把温度调到最低,一些怕冷的学生便会再带件秋冬校服外套来裹一裹。
这会儿要到操场去,户外滚烫的烈阳高悬,穿太多怕是要中暑,多数同学离开教室前,都会顺手把校服外套脱了塞桌肚里。
周承诀这操作把严序都看愣了,人家都是在班里穿,到了外边脱,他倒好,反着来:“不是,你干嘛?”
“冷。”
“?”严序好笑道,“外面这么大太阳看不见?”
周承诀:“那就防晒。”
“您还挺讲究。”严序幽幽道,“主席台没太阳。”
周承诀面不改色:“我身体虚弱。”
“……?”
这位暑假前才刚一挑十,一个人把隔壁两个班篮球队玩到吐的选手,到底是怎么突然变虚弱的?
操场上,学生们陆续来到自己班级所在位置,从矮到高排成一列。
岑西一米六八的个头,在班里不算最高,但也排到了靠末尾三分之二的位置。
前后都有学生,规规矩矩的蓝白色中间突然混着个一身黑,周围很快有无聊学生闲着没事开始小声议论。
“火箭班怎么有个女的没穿校服啊,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哈。”说话的人语气带着点酸。
“哦,黑衣服那个啊?好什么啊,听说成绩很差,乡下来的,好像有什么加分。”
“我去,凭什么啊?我们累死累活也就进个平行班,这样突然插一个差生,不会砸了南高火箭这么多年的招牌?平均分得被她拉掉多少……”
“成绩差不说,素质感觉也堪忧,大家都穿校服,就她搞特殊,穿一身黑,跟个精神小妹似的,非常符合那种差生太妹的刻板印象了,这种人能进火箭,我真觉得我们进不了好冤……”
岑西安安静静站在队列之中,微低着头,嘴唇紧咬着,例假的闷疼让她分不出任何心思去管闲言碎语,只担心方才纸巾会不会垫得太少。
主席台上,老姚已经开始新学期的第一回心灵鸡汤和常规训话了,而某些叽叽喳喳却仍旧在小声继续着。
李佳舒个子就比岑西矮了那么一丢丢,正好排她前面。
她状似不经意往后看了眼岑西,后者脸色不太好看,却一声不吭。
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嗓音:“下面请优秀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哎,还没到你,你这——”
姚主任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今年的优秀新生代表就是周承诀这小子……
这位哥除了语文拿不出手外,其他全科满分战绩就没败过,这次由他发言,也是全段老师一致的选择,老姚其实也挺看重他,就是担心小孩年轻气盛容易飘,总忍不住管管他,此刻瞥了眼他一身黑的穿着,又习惯性训话:“你校服呢?”
“还没订呢,老……姚主任。”
老姚又下意识道:“初中的呢!”
“都高中了。”少年懒洋洋地笑了下,“主任,先别骂了,我现在暂时还是个,优秀新生代表,等会儿到检讨环节您再……”
再喷也不迟。
底下顿时起了阵哄笑,不少女生开始小声议论:“那黑衣服的是周承诀吧?我等了一个暑假,终于又要等来他的检讨了吗?”
“该说不说,周承诀穿这一身黑又帅到我了,羡慕火箭班的女生,能天天看。”
“那张脸是真的绝,希望老姚每周罚他检讨一次。”
李佳舒闻声抬头瞧了眼周承诀那打扮,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岑西那微皱的眉头,没忍住,故意放大声量自言自语起来:“呀,这周承诀穿着一身黑色搞特殊,不也挺符合差生刻板印象吗?怎么还选他当优秀新生代表啊!”
前面江乔闻言,也帮腔:“也不知道穿个初中校服能不能考得过他,怎么也得考个全科满分吧?”
火箭班几个女生虽和岑西还不熟,但也都是护短的性格,一人随一句:“穿黑衣服就叫搞特殊,也没见某些人不搞特殊考得有多好,没进火箭是因为不喜欢吗?”
“真有意思,第一次见平行班的嘲讽火箭班学生是差生。”
“周承诀搞特殊怎么就没人敢喷了呀,欺软怕硬吗?”
几个人声音都不小,隔壁班那两人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没好意思再吭声。
岑西紧捏着手心,熬过一阵疼痛,这会儿稍微缓过去了,想到刚刚的事,犹豫着往前挪了一步:“谢谢。”
她话音微弱,但李佳舒其实听见了,别扭地垂下头,佯装看手机没吭声。
最后是江乔回过头来,冲她摆摆手:“没事,要不是周承诀正好没穿校服,我们都不好怼。”
李佳舒面上看着淡定,其实已经在微信里和严序嘚瑟了:【你刚刚听见没?哈哈哈谁能想到周承诀今天也穿一身黑,干得好,跟故意的似的!】
严序看着几行字,扫了眼台上那位临下楼前才换了黑衣服的少年,微挑了下眉。
主席台上,姚主任瞪了周承诀一眼,催促他赶紧的。
少年漫不经心走到话筒跟前,不着调地连着支架一块拿起来,支架离地二十来公分,高度才正好。
姚主任:“……”
下面又是一阵笑。
“大家好,我是高一十八班周承诀,天气挺热的,我就简单说两句。”他往台下扫了眼,视线停留在某处,看起来难得有些一本正经,“接下来的三年可能会很辛苦,但,事在人为,人定胜天,预祝各位得偿所愿,加油吧,高中生们。”
话音落下,他偏头看了眼老姚。
后者一愣:“说完了??”
“昂。”周承诀模样挺欠儿,“简单两句啊,三个成语我昨晚查了俩小时。”
老姚:“……”
众学生:“噗……”
这种发言确实难为一个语文四十三分的文盲了。
姚主任都快被他气到没脾气了,只说:“快快快,检讨,别浪费时间。”
少年闻言,再次拿起话筒架,没个正形:“不好意思啊大家,还是我。”
“刚刚那个没有字数要求,但是这个有,这回估计要耽误大家点时间了。”
一些颜控的女生开始起哄:“没事!随便耽误!”
“我们耽误得起!”
老姚:“……”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周承诀懒洋洋从衣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作文纸来。
目测十来张,很难想象什么罪行需要十来张的检讨。
主要还是那天揍技校黄毛的事,这事其实很简短,能水的内容不多。
他先是复杂阐述了下事情的起因经过,随后为了凑齐八千字,画风逐渐开始跑偏。
“我和那黄毛说,让他多找几个人来,他最开始明明答应了,结果我刚一松手,他就反悔想搞事,那我只能不得不进行一些自我防卫,从这件事中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些启示,做人要讲诚信。”
老姚:“??”
于是在哄笑声中,周承诀一本正经地开始给大家讲诚信的重要性,一听就是套了个小学生命题作文进去拼命水出来的。
到后来,他甚至又凭空捏造了一个主题:“要是那黄毛当初守诚信,去找了帮手来合力对抗我,就不一定会惨败,由此也可以看出团结协作的重要性。”
然后又洋洋洒洒套了个有关团结的作文进去。
最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检讨,是在老姚夺过话筒,一连几句“去去去,可以了,你给我下去。”等赶人的话中圆满结束的。
解散后,岑西肚子仍旧不太舒服,她没有马上回班,再去了趟洗手间。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边上挨着的人,似乎从严序换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坐在椅子上也没个正形,整个人懒懒地往后靠,长腿伸着,仰着头倚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搭在胸前,脸上盖着本翻开的书,看起来像是在补觉。
岑西下意识轻手轻脚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敢出声打扰到他。
升旗仪式占据了大课间绝大多数时间,岑西坐下才写了两道选择题,上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这节是语文课,班主任叶娜娜大概是又被抓去开了个小会,姗姗来迟。
火箭班学生大多自律,课堂秩序其实挺好管的,哪怕没有老师在教室盯,大家也基本都埋头各写各的题。
放眼望去,不太老实的也就最后排某位黑衣哥们。
周承诀被那八千字检讨折腾得挺惨,这会儿补觉还没醒。
叶娜娜放下课本,朝班级最后排抬了抬下巴:“那个睡着的,谁啊?”
班主任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全班的眼神齐刷刷投向最后排。
毛林浩闻声扫了眼,开始吹他诀哥:“霸占咱们年段理科光荣榜的那个男人!”
叶娜娜也很配合:“哦,是那个语文43分的男人吗?”
班里“噗嗤”一阵笑。
严序笑到肚子都疼了:“啊对对对,就刚刚检讨的时候,教育大家做人要讲诚信要团结的那个男人。”
叶娜娜回忆了一下方才姚主任的脸色,也忍不住笑:“行,来,同桌,把这个讲诚信的男人叫起来上语文课了。”
严序正笑着,闻言,笑容僵住,当即把自己的课桌椅往旁边挪了十公分,一本正经道:“老师,我不是他同桌。”
脸上写满了“别来沾边”四个大字。
周承诀这会儿还没醒,而他的起床气,已经严重到人尽皆知。
班主任多少也知道,于是点了前桌李佳舒:“那你叫。”
李佳舒也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老师,我也不敢……”
叶娜娜摇摇头:“你这个做姑姑的家庭地位啊。”
最后,叶娜娜将视线投向了全程压根没抬头看热闹的岑西身上:“岑西,叫一下你旁边这位,上课了。”
岑西做题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边上不论多热闹,她都能两耳不闻,此刻被老师点了名都没反应,还是身旁毛林浩戳了戳她,她才一脸懵地停笔看他:“?”
毛林浩:“快叫诀哥起床。”
岑西愣了下,明白过来后,总觉得毛林浩这句式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她脸颊微不可察地烧了烧,侧过身看向那个从回来后便一直睡到现在的少年。
那本书还盖在他脸上,岑西没有过多犹豫,小心翼翼戳了戳他劲瘦的腰间。
全班人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她疑惑地抬眼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大家盯着她的表情,怎么比考试还紧张。
周承诀没反应,岑西加大力道又戳了两下。
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忽地被周承诀一把握住,岑西心中没来由一惊,当下只想将他立刻叫醒,她来不及思考,忙用另一只手,将那盖在他脸上遮挡光亮的课本直接拿开。
周承诀显然是被这动静吵醒了,眉心蹙起,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少年缓缓睁眼,面上明显带着愠色。
李佳舒瞧见他这表情,忍不住朝严序嘀咕:“完了,同情她……”
后者默默把自己座椅再往外挪了点,尽量远离。
岑西使了点劲,将手腕从他的大手中挣脱出来。
周承诀睨了空荡荡的掌心两秒钟,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嗓音带着些初醒的哑,低低沉沉的:“怎么了?”
岑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上课了,老师来了。”
周承诀此刻还未清醒,但语气里没有半点脾气:“好,谢了。”
李佳舒:“??”
江乔:“??”
严序:“呵。”
少年微蹙的眉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舒展,在课椅上坐正了些,自然地捏了捏后颈,清醒片刻后,不紧不慢从抽屉里掏出杯红豆奶茶,毫无障碍地随手往新同桌怀里一放。
岑西写题的笔再次停顿下来,温温热热的奶茶正好贴在她闷闷疼的小腹处。
岑西偏头看向他,后者淡淡道:“说好了要赔你一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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