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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跑完环岛操,队伍回到食堂。眼前的一碗稀饭明镜似雪亮,旁边一只馒头核桃般小巧。待到长官就坐,值日官高喊开动,学生们却纹丝不动。
蒋校长低头吃了几口,发现不对,和廖仲恺四目相对。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前面,眼光缓缓扫过全场。“怎么回事?”
“报告,学生认为伙食太差,抗议不吃!”卢教官是值日教官。
“奥,好,奥,好。”校长微微点头。“你们谁起得头,可以和我说!”底下鸦雀无声。
“军人,革命军人要敢作敢当!”蒋校长一拍桌子。
“报告!”王劲松站起来。
“说!”
“报告。这几天,学生都吃不饱,不到饭点,早就饿了。不能保证正常的训练。甚至由同学出现体力不支,训练中摔倒昏厥。同学们公推四个队的学生队长为代表,征得大家同意,对食堂表示抗议!”
“抗议?谁批准你们抗议?你们这是大逆不道!你们来黄埔干什末的?你们来革命的。你们是革命军人。革命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未经长官同意,居然敢采取这种犯上的行为。不管什末理由,都是不能容忍!伙食不好,是困难。革命军人,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嘛?你们以后是要上战场的,拼杀的。会碰到各种困难。有的时候甚至落在敌后,几天都吃不上一粒米。你们追随孙先生,追随三民主义的革命军,将来就是革命的火种,是菁华。这点困难都战胜不了,怎么担当革命的重任!娘希匹!”
说着,他在前面快速的来回独步。一边暴怒:“娘希匹!这是犯上!犯上!”蒋校长的素来细弱的声音,变得高亢,撞在四壁上,嗡嗡回荡。
“卢教官!”
“到!”
“我看,这些学生,太娇生惯养了。要加强这个训练。”
“是!”
“就从今天开始。今天就进行肌饿训练。今天一天照常训练,只准喝水,不允许吃东西。队伍,带走!”
“是!”
当学生都带走后,蒋校长对廖先生摊开双手:“老兄,没办法了,我这里没米下锅了。再这样下去,我看,这军校要关门了。”
“兄不必急,我今天再去找许司令。”
说完饭也不吃,急急去了。第二天方教官就被开除了。知情不报,纵容学生闹事,这种行为,是蒋校长坚决不能容忍的。
对学生来说,今天是难熬的一天,到九点左右,大家已是饥肠辘辘。
刘队长一边训练一边骂:“出息啊,一帮混蛋!还抗议,丢人现眼!”
到了十一点午饭时间,大家的肚子像一群池塘的青蛙呱呱乱叫。直到眼冒金星时,教官才喊休息。倒不是刘队长仁慈,是他要去吃饭了。他倒是恨,因为这次事件免不了被上头责骂教官们管教失职。
学生们各找地方坐下来休息。长江咕咕的喝口水。看到光宗松子鸿铭三个人围在树荫下,他走过去坐下来。要保存点体力才好,下午还要训练。松子,鸿铭见他坐下,马上起身跑开了。
光宗也想跑。长江一把拽住他腰带。
“跑啥跑?我臭啊?你们一样臭!出这么多汗,哪个不臭!哎呀。饿死我了,这水,哄不了肚子,你听,肚子不认,咕咕咕的抗议,直往外推。叫他滚滚滚!”
“呜呜嗯嗯”光宗抿嘴不说话,嘴巴微微不自然的蠕动。
“哎,你小子,嘴里吃什末东西?”
“奥,我老感冒,感冒片,廖医生那儿给开的。”
“哎,药也能当饭吃!?嘛吃出毛病来。赶紧的吐出来。”
长江捉住光宗的下巴。一丝味道,细细的,但极其清晰从光宗的嘴巴里飘过来。
长江嗅几下鼻子。嗯,嗯,什末味道?他睁大眼睛,一把揪住光宗的衣领,拽近来闻了几下。咧嘴道:“你小子,吃的什末感冒药,给我一个看看?”
光宗想耍赖,奈何赖不过长江。就从口袋里抓出一粒,握在手心里,让长江张开嘴,塞到他嘴里。
“抿嘴吃,别让人看见。”光宗悄声关照。
一股牛肉的香气在嘴巴里野蛮激荡,唤醒嘴里每一个味蕾。每个细胞都像一个疯狂的蚂蚁,一拥而上,刹那间将肉粒撕咬的尸骨无存。舒服。长江闭着眼回味着刚才嘴巴里的战斗。
“这个感冒药不错,再给一粒。”长江伸出手。
光宗无奈:“服你了!”
这次是猪肉的味道。长江努力压住肚子的呐喊,喉咙的跃动。让那点肉末在嘴巴里多留一会儿。他得满足舌头牙齿的欲望。
“难怪!这几天,大家都饿的蔫头耷脑的。你小子倒是精神刚刚的。教官夸你进步大。原来是靠感冒药。”长江坏笑。
“嘘,保密”。
光宗无法忍受学校糟糕的伙食。几个人每次假日出去广州城里,都买一些干牛肉猪肉,切成细小的肉粒偷偷带回来。每天塞一些在口袋里,饿了,就塞一粒在嘴里。悄悄的磨碎吃掉,人不知鬼不觉。
“难怪!鸿铭松子见我来就跑。臭小子,原来在分赃。哎,不够意思。也不给点,喂喂我肚子离的青蛙,还同甘共苦!“
“不是不给你。你嘴巴大,怕你泄露了。教官知道,就惨了。”
”你,才大嘴巴!继白也饿的不行,还老乡,不给他治个感冒?”
“嗨。大哥,你这冤枉我。他脑袋一根经。给他,他不要。说校长的命令,军人必须执行。别人不吃,他也不吃。坚决不吃。”
“我不信。来,你给我两粒。我逼他吃。”
“没了,就一粒了。带多了,危险。那帮小子的鼻子尖着呢。”
长江从他口袋里揪出最后一粒。塞进嘴里。
“呀,你不是给继白的嘛?”
“你说的对。他脑袋一根经,他不会吃的。我吃。”
“你!骗子!”
“哎。明天。我还要感冒药。”
“行。千万保密!”
继白确实扛得住。穷人的肚子如同穷人家的狗,忍饥挨饿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起黑虎崖,盘龙江水边。三天时间,饿,伤,那头母狼。那次测试了他身体的极限,在活和死的分界线上。比起来,今天算小儿科,不就饿一天。他勒紧一些裤腰带闭上眼睛。中午很快过去,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肚子也闹累了,暂时安静下来。
广州临海天气怪。刚刚还烈日炎炎,晒得披披的冒汗,吱吱的冒油。眨眼间,一阵风从海上刮来漫天黑云,哗啦就是一场瓢泼大雨。瞬时帽子,衣服下摆,袖口,下巴,所有突出得地方都挂了长长得雨丝。大家成了落汤鸡,长了亮晶晶雨做的毛。教官不看天。雨哗啦啦的,在他们眼中好像不存在。该让你跑还是跑,卧倒还是卧倒。和不下雨没有不同。
“老天也听校长的命令了。校长上一盘菜,老天添油加醋!”严教官道。毛教官和金教官也附和。他们和学生一起日晒雨淋。
学生在操场奔跑,口号声盖过风雨声。操场上雨水淤积,队伍行进,踏出片片水花。半个小时后,鬼使神差一般,珠江上倏忽云开日出。雨后的天空纤尘不染,阳光如无数金针从蓝往往的天空洒下。天是美的不留一点风雨的痕迹。衣服,裤子,鞋子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脚上。光宗觉得黏糊糊的难受。不过很快他就每这种感觉了。刘教官让他们六人一组,扛着一根大木头奔跑。说是练体能。这根大木头,得在老林子里长了一百年吧,比他的腰还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对付木头。挺住肩膀,甩开双腿,呼喊口号:训练就要苦,打仗猛如虎!
课间休息的片刻。教官让学生队长组织唱歌。身体和脑筋休息,喉咙开始锻炼。虽然只有几颗肉粒子,但几颗肉粒的能量,确实起了作用。长江的肚子还是瘪哈哈的,但浑身不再软塌塌的。其他同学就不同了。一旦刘队长的吼叫停息,一旦坐下来休息,强拢的精神瞬间如皮球泄气,瘫在地上萎顿不堪。当然光宗他们除外。
“你们这群废物,怂包样!好好唱。校长说了,唱歌,不仅练喉咙,是练军人的精气神!陈长江,你来指挥!”说完去教官室喝茶了。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预备唱!长江站在队伍前双手一扬。歌声起来了,软不拉几。就像蚯蚓软若无骨,在地上匍匐爬行。
用点劲,弟兄们!
长江也是无奈,好在旁边的几队也彼此,瘸子不笑瘫子。长江灵机一动:同学们,稍等会儿。说着撒腿跑到医务室。廖晨晨和陈燕儿跟在他的后面来了。
两位姑娘朝队前一站,2队的队员顿时个个昂首挺胸,彷佛人人吃了一碗红烧肉。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预备唱!廖晨大眼睛一轮,左手一扬,歌声乍起。那歌声由虫化龙,腾空而起,宛转游动,气势磅礴。坐在旁边休息的四队教官吓了一跳,扭头来看。其他三队,都停了歌唱,纷纷侧目。
蒋校长立在窗户里,击掌赞赏。即刻来到操场,给二队口头表扬:“在饿了一天的情况下,还能唱的气壮山河。这正是训练的效果,是我黄埔的精神,军队的气魄,民族的希望。”
刘教官在校长后面,对长江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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