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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着闷气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看着谷中流淌着的金沙江。母亲在身后用狗尾巴草一直在我耳朵上刷来刷去。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我回过头喊着:“你们不是要生个弟弟吗?又来烦我干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啊。看不出,平儿还会吃醋呢。”母亲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这不是吃醋!我给你们分析一下:这些天虽然很狼狈,但是爸妈你俩天天在一起,是不是又感受到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的甜蜜了?”
“唉---”母亲伸了个懒腰,叹口气不说话。
我更急了:“可是老爸跟我接触多了,却发现因为长期工作忙不顾家的缘故,我跟他有一层淡淡疏远和陌生,忽然觉得趁此机会该再生一个,从小多亲近培养感情,能够有更多的父子亲情,共享那个。。。天伦之乐?”
“你说呢?”母亲侧躺在草地上,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再生一个的话,如果我们一直在这个村里生活下去,这二孩也许真能成为一个可爱黏人的孩子。可是只要生活回归正轨,以你俩对工作的投入程度,尤其是老爸,肯定还是会长期不顾家,那这个孩子只是第二个我而已,何必生呢?请注意,我能控制自己没有变成野孩子问题儿童边缘少年,那是因为我优秀的缘故。第二胎可没这么好运气,可能直接成长为坏孩子。”
“说到坏孩子,有一个坏孩子晚上睡在别人小媳妇床上,那是谁啊?有一个坏孩子偷听爸爸妈妈谈话,那是谁啊?”母亲依旧用她那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
“我,我没偷听,那时你们说话太响了,进到我耳朵里来的。其实你们生几个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是我只是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我觉得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好啦好啦,妈妈答应你,不生弟弟,妈妈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母亲抱着我,帮我擦掉委屈的泪水。
“说话算话啊!我最讨厌小孩子动我的东西了。”
“平儿,你是大孩子了,妈妈跟你说件事。”
我看着表情开始严肃起来的母亲,坐直了问:“什么事啊?”
“爸爸妈妈要离开一段时间,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这样以后我们就能又回上海生活了。”
“是‘政治’上的事情吧?带着我不方便?”
母亲点点头:“是的。处理事情的时候分不开身来照顾你。不过时间不会很久,最多半年,爸爸妈妈就回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你们不会不管我又生个弟弟吧?”
母亲装作生气的样子:“妈妈答应你的话不会不算数的。对了,既然爸爸跟我认了小芳作干女儿,她就是你姐姐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要听你姐姐的话。”
“妈,等你们来接我的时候,我要翠翠跟我一起走,翠翠不适合这种鬼地方。再说爸爸本来就是警察,得帮她找回亲生父母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平儿,小芳年纪比你大六岁呢,又结过婚了,你自己要清楚这些。至于小芳从小被拐走的事情,等我跟你爸爸回到工作岗位上,就查清楚。”
。。。。。。
我坐在小店里,拿着《边城》读着。翠翠靠在一张竹椅上,目不转睛盯着我仔细听着。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读完我伸了个懒腰,总算结束了,分了三天,读得我累死了。
翠翠继续盯着我:“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故事在这里结束。”
“翠翠和傩送最后有没有结婚?”翠翠依旧锲而不舍。
“作者是想留一个悬念吧,毕竟大团圆或者悲剧结局在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人眼里里都显得太俗套,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才是发人深思的。”我曾把在网上查到的评论写入过读后感,所以现在就依样画葫芦背出来。
“我才不要管啥子新文化文人,我就觉得翠翠一心喜欢傩送,傩送不能辜负翠翠。”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好听?我给你起的名字就是依照故事里的翠翠。”
翠翠没有说话,目视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故意把手放在她大腿上,摇了摇她。翠翠回过神,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的手,咬了咬下唇,没说话。自从父母认她为干女儿后,我就放肆了许多,而翠翠也容忍了我的很多小动作。我想起翠翠是十六岁结婚的,就问:“翠翠姐,你跟木家老四,根本就没有领结婚证是吧?”
“没有。婆婆说等到年纪了去领,结果一直拖到起。”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那就是说,其实你就没结婚,只是非法同居而已。”
翠翠看了我一眼:“啥子非法同居,那么难听,象搞姘头一样。”
“翠翠姐,如果你跟我领了结婚证,那就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木家那几个混账加起来也动不了你。”
翠翠白了我一眼:“你才多大,就想结婚。再说了,我是你姐。”
“是干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翠翠姐,木家对你那么不好,你跟我走吧,我保护你。”边说我的手就一点点向上动起来。
翠翠慌忙一把抓住我的手:“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从我婆婆那里听来的。”
这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距今将近七八十年了。南山村里一个姓木的老光棍,有一天起床后听到外面很热闹,就跑出门。发现同村许多人站在坡上往坡下的金沙江里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他定睛一看,隐隐约约是一个木筏,上面似乎有个光溜溜的女人。就听到村里的老人说:肯定是上游哪里的袍哥的女人跟人私通,被捉住行了私刑。一般都是把男砍头,把女的剥光绑在竹筏子上,那颗头放在女的两腿之间,然后就这么漂向下游。看到的人知道是袍哥会的刑罚,也没人敢救,就这样要么晒死要么筏子翻了淹死。
木老光棍一听,心思就活泛起来:这女人我要是救了,她肯定不敢跑出去找死,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这个小村子,那她就是我的婆娘了。于是老光棍冲下山坡,拼了老命游过去,把那筏子给推到岸边。果然,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两腿之间那个头明显也是个帅小伙儿的。不过大概受到太大的刺激,那女人精神有些不正常,一直唱着哀歌。老光棍大喜过望,把人头埋了,把女人抱回家里,当晚就成了亲入了洞房。
说到这里,翠翠一偏头忽然问:“你知道这个老光棍是谁吗?”
我一开始听到“姓木的老光棍”就知道肯定是木家兄弟的长辈,毕竟南山村只有一家姓木的。再一算,七十多年前,就说:“是木家那几个的爷爷吧?”
翠翠点点头:“那女人很可怜,一直疯疯癫癫的,生了我公公就大出血死了。”
“木家从祖上起就是趁人之危的坏蛋啊。对了,翠翠姐,那女人唱的什么歌?”
“哀歌,这是上游那些地方的可怜女人被私刑时候唱的歌,据说只要在死前一直唱,下辈子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这就是咒语吗?就问:“翠翠姐你会唱吗?”
翠翠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于是我要求翠翠唱,但她摇头拒绝,说是这歌太邪,都是要死的人才唱的。我当场指出:“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如果唱的人就会死,那么理论上这首歌就不会有人流传下来。翠翠姐,你说教你唱的人是怎么死的?”
“是我婆婆。她喝农药死的,咽气前一直在唱,我在边上照顾她,听了好多遍,就会了。”
这事听起来太古怪了,我一时也不敢要求翠翠唱了。看着翠翠严肃的脸,在昏暗的店铺里微微泛着光,笼罩着一层不可思议的白。我不由得看得呆了,伸出手摸着那朦胧的光晕。然后,一段哼唱从翠翠的嘴里冒了出来,如同在黑夜推开老宅的门那样压抑又带着节奏的音调:“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翠翠平时说话声音柔柔的缓缓的,就是生气时,也就是音调升高一点而已。但这个曲调,就是用力压着嗓子把歌词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地往外挤,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着翠翠,她浑然不觉,又唱了第二遍,我有点担心,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翠翠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完咯,怎么唱出来咯。”
我紧紧抱住她:“翠翠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店铺后门处传来两声假咳,翠翠推开了我。我阴阳怪气地大声说:“哪个痨病鬼整天咳咳咳,也不怕把肺咳烂掉出来。”
木家老五,木为民,尖利的嗓音在后院响起:“老大不小的弟弟了,整天抱到起搞么子鬼?”
“你眼红?你也不照照镜子,晚上还偷偷听嫂子壁角的变态,不知廉耻,学校怎么选你做老师的?家长也不怕男娃娃女娃娃被你个变态摸到?”我知道木为民对他自己的教师身份一直很自豪,特意用师德刺激他,同时推开翠翠,把柜台上一个桔子捏在手里。
果然,一声嚎叫,木为民握着扫把冲了进来,然后被我扔出的桔子不偏不倚砸在脸上。木为民抹了把脸,被飞溅的桔汁刺激到了眼睛,蹲下捂着脸哀号。翠翠上前,递给他一块抹布,道:“老五啊,你就是气量小说不起,几句话就能跳脚,还是跟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娃儿,你脸上好有光彩撒?”
木为民抹着脸,恶狠狠地看着我俩:“你两个等到起,我哥回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等你哥?等我爸妈回来了我让你五兄弟按拐卖妇女罪抓起来枪毙你信不信?翠翠,你别拉着我,看我不踹死他。。。。。。”我一面叫着,一面被翠翠拉出了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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