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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正是长安慈恩寺庙会时间,游人如织,接踵摩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寺外的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商家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游人你拥我挤地朝寺里走去,柴绍夫妇带着侍女凤鸢、巧珠及侍卫孟通等数人也随着人群缓慢前行,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能进入寺庙大门,只是遥遥望见寺内大雁塔的身影。
凤鸢和巧珠正在叽叽咕咕地抱怨游人太多时,只见后面的人群在惊恐中纷纷避闪让道,几骑禁军快马正朝这边驰来。一眨眼的功夫,军士便来到柴绍夫妇面前了,为首的军校飞身下马,单膝跪拜在柴绍面前,拱手说道:“霍国公,北边传来十万火急的军情,奉陛下口喻,请您即刻到大兴宫太极殿议事!”
“我知道了,”柴绍一边回答军校,一边扭头对妻子说道,“你们自己先逛着吧,我议完事后就回府。”在街边行人惊异的目光中,柴绍跟随几名禁军朝北边的大兴宫奔去……
当柴绍步入太极殿时,李渊在御座上正襟危坐,太子、齐王、秦王及尚书右仆射裴寂、工部尚书武士彟等重臣已悉数到达,正在聆听兵部尚书殷峤对北边军情的奏报——“十月十六日,薛仁杲亲率五万人马南下,攻破我军在高墌以南三十里的长武防线,斩杀我军都尉一人,旅帅三人,现敌军正沿着泾河向南推进,其前锋已抵达北仲山。”
“敌军已经抵达北仲山了?那离长安不是只有一百多里了…”大殿内顿时嗡嗡一片,大臣们惊恐之状溢于言表。
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后,李渊在御座上沉沉地问道:“薛贼如此猖狂,众位爱卿有何御敌良策啊?”
裴寂首先开口道:“陛下,不久之前,我军在高墌新败,士气不振,加之北仲山到长安,一路无险可守,臣以为应当坚壁清野,紧闭城门,诱使敌军到城下,然后急令关中各路兵马到长安勤王,里应外合,一举击破薛贼!”
“仆射大人的主张是否过于冒险了?”武士彟说道,“时值收获季节,若薛贼顺手牵羊,乘机收割长安城外的麦粟,屯兵城下作持久之战,然后各个击破勤王之师,则我大唐危矣!”
太子李建成双眉紧蹙,点了点头,说道:“武大人的话有理。”
“既然不能闭门坚守,那就打出去啊,长安城中的兵马,连同宫中羽林禁军,尚有三万多人,可以放手一搏!”齐王李元吉大声说道。
柴绍瞄了李元吉一眼,没有说话。
兵部尚书殷峤反问道:“齐王,北仲山到长安,一马平川,无关无隘,如何放手去搏?”
“这个嘛……我一时之间尚未想好,待出了长安城再随机应变吧!”李元吉略显尴尬地回答道。
这时,李渊在御座上向殷峤问道:“殷爱卿,你的意见如何呢?”
殷峤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忙跪拜下去,然后回答道:“陛下,臣以为应由秦王殿下再次挂帅,方有可能破敌。秦王先前与薛贼对阵,对其甚为了解,只是因病委军于殷开山、刘文静二人方才失利。我担心的是,大病初愈,若再次挂帅,不知秦王的身体能否扛得住啊?”
殷峤说罢,众臣将目光齐刷刷投向秦王李世民,御座上的李渊没有说话,也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只见李世民从众臣中出列,向皇帝跪拜之后,在殿中朗声说道:“臣先前率军北伐,不想在高墌失利,虽事出有因,但此后卧薪尝胆,无刻不想着高墌之败,只是前些日子尚在休养,未敢轻言雪耻。如今薛贼攻入内地,自投罗网,正是我军反攻的好时机!至于臣的身体,经过调治,已无大碍,可以驰骋沙场,为国建功了!”
裴寂听闻,说道:“秦王的赤诚之心,感天动地,下官不甚钦佩!只是薛贼已兵临城下,前锋直指北仲山,如何破敌,愿闻其详!”
李渊在御座上也点点头,说道:“秦王,你是如何考虑的,说来听听。”
李世民躬身一揖,说道:“父皇,诸位大人,薛贼此时敢于长驱直入,就赌一个‘快’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关中,直逼京畿,抢割已快成熟的麦粟,以战养战,解决自己军粮短缺的困难,然后与我大唐作持久的周旋。看到了这一点,若让我领兵出征,那么我就让对方快不起来--首先,以完好无损的三千玄甲军直抵北仲山脚,摧折其前锋,同时派出一支精锐的奇兵,日夜兼程,溯泾河而上,从浅水原直插高墌背后,截断薛军的粮道,迫使其主力退守高墌,然后我军大部迅疾北上,与其对峙于泾河南岸,寻机歼敌。”
听闻秦王的作战策略,众臣中有的颔首点头,有的低头沉思,有的皱眉不语。
就在大殿陷入沉寂之时,只见李渊不动声色地从御座上站起来,走下丹陛,来到李世民面前,伸手拉着儿子,笑容满面地说道:“秦王,我的好二郞啊,大唐危急时刻,就全靠你来担承了!有你在外征战,朕可高枕无忧。说吧,此番挂帅,再次伐薛,需要朕在后方作何调拨?”
皇帝此话一出,众臣神情各异--李建成与李元吉对视一眼,沉默不语;裴寂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武士彟、殷峤及柴绍等其他大臣则目中含笑,注视着这一对君臣父子。
只见李世民在李渊面前躬身说道:“父皇,儿臣自忖率领秦王府的兵将即可抵御薛贼,只是从朔方传来消息,梁师都已派人出塞,寻求北方部族的援助,梁氏很有可能联手薛贼,再次南下,对我形成夹击之势。虽然朝廷已委派张世隆镇守延州,万全起见,应派出一支预备部队驻守在宁州,以防万一。”李世民说罢,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旁边的柴绍。
李渊抚掌笑道:“好,依你!”
……
柴绍回到府邸时,太阳偏西,已过申时。
忙活了一整天,跨进家门便觉得饥肠辘辘,柴绍一边把外袍递给妻子李三娘,一边说道:“快让厨房上两个热菜,我这前胸都贴着后背了。”
李三娘笑道:“怎么,议事到现在,宫里也不给你们煮碗面条?”
柴绍苦笑着回答:“议事时,众人一个比一个来劲儿,有时还争得面红耳赤,也不觉得饿,可是一回到家里便象泄了气似的。”
片刻,厨房送上几道热情来,柴绍拿起碗筷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妻子在案桌旁给他盛了一碗肉圆汤,笑道:“慢点,别噎着啊…”
“嗯,三娘,我给你说…”柴绍一边夹着菜往嘴里送,一边扭头对妻子说,“呆会儿吃完饭了,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好,纵然十万火急的军情,也要吃饭,吃完再说吧。”
片刻之后,柴绍看着巧珠把碗筷汤匙收下去,接过凤鸢递过来的茶水,啜了一口,然后摸着自己宽大的额头,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妻子说道:“三娘,是这样的,今早接到兵部急报,薛仁杲攻破长武防线,前锋已推进到北仲山了。”
“北仲山?那不是离长安只有一百多里了吗?”李三娘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啊,这次薛仁杲推进的速度确实出乎意料,印证了秦王的分析——对方拿出看家的本领,就赌一个‘快’字。”
“那么,朝廷准备如何应对呢?”李三娘黑瞳闪烁,有些焦虑。
“今天廷议,由秦王挂帅,立即反击!”
“秦王?我那二弟大病初愈,他的身体吃得消吗?”李三娘皱起了眉头。
“‘国难思良将’啊,秦王的身体纵然没有完全康复,但形势逼人,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况且,秦王已经当廷允诺陛下了。”
“哎,二弟能征善战,手下兵多将广,击退薛仁杲倒不是难事,我只是担心军旅劳顿,他的身体扛不住啊……”李三娘叹息了一声。
“三娘,今天秦王在廷议时提到了北边的防御,他认为梁师都很有可能寻求北方部族的援助,利用此次薛贼进攻的机会,再次南下入寇,因此,如先前商议的那样,要在宁州部署预备部队,与梁军开战后,若出现不利局面,朝廷很有可能派我去统领这去部队啊!”
“段老将军去世后,朝廷不是让张世隆作延州代总管,负责防御梁师都吗?”李三娘有些迷惑地问道。
“三娘,你忘记了,咱们上次在延州看到的城防情况?这样的军帅这样的兵,岂是梁师都的对手?这次朝廷是用非其人啊!”柴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用非其人,那为何不直接向父皇进谏,罢免了他?”
“这…”柴绍不知作何回答,只含糊地嘟哝道,“张世隆是齐王和太子举荐的…这个事儿就不去说它了吧。只是,若朝廷派我去宁州的话,咱们又得分别一段时间了,”柴绍有些惆怅地说道。
李三娘抬起手来,握住柴绍,微微一笑,说道:“夫君,当年终南山的分别,让我饱受煎熬,咱们说好了以后都不分离的。这次,你若到宁州赴任,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在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哎,三娘,去宁州可不是游山玩水,是去打仗啊!刀剑不长眼,仗打起来了,我照顾不到你啊。”
“谁要你照顾啊?”李三娘嘴巴一翘,嗔怪道,“你别忘了,我还是父皇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呢!当年,阴世师的那万余名鹰扬府军在临川岗前是谁把他们消灭的,嗯?关键时候,我还可以给你搭把手呢!”
柴绍见状,只好打着哈哈说道:“好,好,好,我的骠骑大将军,如果可能,咱们就一同去宁州,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奏请陛下恩准。”
“父皇那里,我自己进宫去说,你就不要担心了,”李三娘听到丈夫松了口,便接过话来说道,心想却在暗自发笑,“夫君啊,你这缓兵之计,我早就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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