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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臊得赶紧从他身下钻挪出来,果然发现林中窸窸窣窣的闪现几丝冷光,竟是有上好的弓箭手已冲到了这儿,看来是刚来不久。
至于他们为何方才不射,大概是因为梁挽一直与颜丹卷近身缠斗,且速度太快,根本就没办法只射梁挽而不去连累颜丹卷。
如今这大护法已死,这深林底下潜伏的弓箭手更如恶狗没了主人一般,开始四处咬人了!
我立刻与梁挽肩并肩站在一起,冷眼逡巡四周。
“左边六个交给我,右边四个交给你!”
梁挽傲然一笑道:“你也太自信了吧,现在你还受着伤呢,我最多分你左边的三个,剩下的我全包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他也不等我同意,几乎是瞬间冲掠了过去,像一头矫捷轻盈的脱笼之兔,狠掠进了一棵树下,一棵树后,一棵树左,一棵树右。
而在他动作的同时,我也飞避开三道冷箭,低空翻滚三圈,掠到一人身侧,一个旋风斩腰,剑尖就从他的左肾划拉到了他的右肾,然后还突刺了进去,继续翻搅不休!
我把剑往回一拉,剑勾带着尸体也近了我三分,那尸身就帮我挡住了刺我胸膛的五道冷箭。
然后我一个狠踢,那尸身踢飞出去撞了一个箭手的同时,我往前飞跃的一个突刺已没入他俩的胸膛。
这时两道刀光朝我头顶劈来。
我也同时做了两件事。
右手软剑回身一递,左手重剑往前一劈!
回马一剑刺入一人咽喉,剑尖一直从脖颈前方没入到脖颈后方。
前劈的一个重剑则悍然劈断了一人砍向我的一把刀,然后借一刀两断之势下劈,从他的肩膀一路搠入骨血筋肉,一直劈斩到胸膛!
做完这一切后,我再度投身入林,发现梁挽已成功让几个弓箭手加入了本土残联。
但他先是打完我,打完颜丹卷,打完这几人,铁打的汉子也得精疲力尽个几分,更何况是他。
我就是看着他精疲力尽的那一瞬,突然冲刺过去,撞开他的同时闪身一剑,劈断了扔过来的一道暗器,同时给那个扔掷暗器的人补了一个旋风抹脖。
然后我转身、后撤,几乎与梁挽背靠背地站在一块儿,喘着大口的气儿,感受着他背上的肌肉在一颤一抖。
“你不该如此心软,你方才留活口的一个人,虽被你变成了双腿残废,可他仍向你投掷最后一枚暗器。”
梁挽虽有些疲倦,却仍显十分兴奋:“不是有你在么……”
我却是口气淡淡道:“你方才差点没躲过去,是真没力气了么?”
“是有点累……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歇歇就好,你也辛苦了。”
梁挽一怔,随即绽放出了一丝如春雪消融的浅笑。
他似乎是因为我难得的友善而感到了热切的振奋,仿佛一个亦敌亦友之人偶尔透出的善意,给他带来的激励,比这寒天冷地里的碳火还要给力许多。
“休息一会儿,我替聂老板包扎吧……”
一提包扎我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慢慢往下俯了俯身,好像是真的要休息的时候……
我忽的足尖发力,骤然一个扫踢!
这一踢,彻底踢翻了此刻毫无防备、看似力尽的梁挽,也踢翻了他还在脸上微微绽放的笑容!
然后在他倒地翻身欲起之时,我一脚尖踩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把剑也搁在了他的脖颈。
我居高临下地看他,而梁挽愕然地看着我。
连他脸上的笑容都还未完全退去。
良久,他的暖笑终于过渡成了苦笑。
他几乎可以听得到剑尖在他皮肤上摩擦的声音。
我淡淡道:“你又落在我手里了,有什么想说的么?”
梁挽苦笑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我只轻笑一声:“我不记得新交了一个姓梁的朋友,只记得我和一个姓梁的人打了个赌。赌约是你若受伤,就任凭我处置。”
梁挽却道:“可先见血的人不是你么?”
我一愣:“你说什么?”
梁挽镇定而冷静地仰视着我:“是你的腰伤先崩裂,也是你先流了许多血……而不是我先受了伤,所以严格来说,是你输了比试,你要落到我手里。”
怎么能这么算的?你和我玩文字游戏吗?
我只是略微得意道:“可如今是你落在我手里,而且你是被一个腰伤崩裂,右手手腕刚脱臼才接上,肩膀手肘被你打了两下的人给擒住,你是不是该反省下?”
梁挽苦笑道:“我竟不知该反省些什么。”
我认真地看向他,却是一字一句地劝道:
“你以为生死患难过的人就能算是朋友,可很多人都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哪怕一起战斗过,你也不该轻易把后背交给任何人。”
梁挽面上微动,仿佛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个时候都要当老师。
他更不明白,我当老师有时是会上瘾的。
尤其是遇到他这么个一点就透、一指就明的天才型学生,我很难不去教他,哪怕这知识是拿着二十年的血汗经历换来的,哪怕我教会了他破软剑剑法,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在他面前用软剑。
我只凝神看着眼前的对手和敌人,用心把自己的领悟一点点渗出:
“有外力威胁或者环境剧变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能摒弃成见和理念的不同,走到同一条战线上,对付共同的敌人。”
“可是外力威胁消失之后,理念的不同就成了最大的威胁。大多数的人不会在共患难时崩盘,可在患难之后却会反目成仇、彼此决裂,就是这个道理。”
我与聂楚容何尝不是在患难时互相扶持的真兄弟,我们那时彼此救命难道不是真心?
可在患难后,他就在富贵奢侈中彻底暴露了自私虚伪的本性,让我根本没办法再听凭他调遣,才不得不付出极大代价去脱离聂家。
所以生死患难不算难,暂时联合也不代表是朋友。
真朋友只能靠时间筛选,根本没捷径可走。靠捷径得的朋友就如练的速成武功,总有这种那样的风险,等被反噬了才后悔不及。
而梁挽不应该这样的。
“可是你,交朋友总想走捷径,总觉得历几次患难,你就真能交到贴心知己了。”
“哪儿这么容易?哪儿就能这么快了?”
“你就不能等一等再去信人,不能缓一缓再去判断一个人的品性?你这么急干什么?”
“你看看你,你一急,又落到我的手上了吧?”
我语气轻松地指出他应该改正的地方,但梁挽只沉静不语,一双锐眼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我落到你手里,你开心么?”
我却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其实我并不开心,还有点失望。”
“我教你骗招变招,是希望让你打败颜丹卷,也希望你能涨点心机,能跟上我的思路。毕竟你之前确实和我很默契,但作为敌人,你还可以更默契点。”
“战胜一个强大的敌人和对手,对我来说才是更好的历练。”
梁挽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你发现自己旧伤要发,就立刻改变剑路,教我破招法门,你既是让我帮你斗那颜丹卷,也是让我和与他两败俱伤,好让你得利。”
“颜丹卷以为他是渔夫和黄雀,实际上你才是。”
“你也确实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精明冷静、最会谋算人心的对手。”
我疑道:“你只当我是对手,不当我是敌人?”
梁挽却忽的不作声了。
我眉间一凛,却觉得足尖踩着的那只手腕在渐渐发力,在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道在抵抗着我。
他居然还有几分力气?
若让他翻腕下来,只怕局势会瞬间逆转。
我足尖微一拧踵,重量加了几分,梁挽就皱了皱眉,他的手腕便如被踩中了七寸的蛇,不能动弹,就如同我那只被他拗得脱臼的右手腕一般。
而此刻我踩着他,踩着那只劈金断石、猛打我身的手,但这个动作我平时想都不敢想,做也不敢做,此刻贸然做来,我虽是面无表情,内心却感觉到有一种无可形容的隐秘快|感,从这个冒犯人的足尖,传遍了全身上下。
为什么会这么快乐呢?难道我是个小变态?
我忽然有个离谱的想法——我若脱下鞋袜,赤着脚踩在他掌心,或胸膛那两个点,又是怎样的滋味?
梁挽叹了口气,却依旧不说话。
我心里好奇,脸上依然冷漠道:“我这样踩着你,你不生气、也不着恼么?”
梁挽忽然笑出声儿来,带着点儿轻觑自嘲的味道。
“明明你的伤一直在流血,却一直紧绷着提防我,连包扎都不敢去包扎……”
“你还是这样害怕我么?”
我眉头一皱,愣愣道:“你……你说什么……”
他忽失了温润气度,笑得更是自信几分,仿佛已预料到了什么笃定的结果,已经有了反转的胜机。
“小聂,你把足尖踩在我的手腕的同时,不也是给了我握住你脚踝的机会?”
我眉心一动,顿时觉得足尖之下一股悍然巨力传递而来,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是精疲力尽了么?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我顿时撤开足部,左手拿了重剑要撩他的掌心。
结果就在我把注意力放在他手腕之上的时候,梁挽忽的双足一个猛翻旋绞,登时如乌龙绞柱一样翻腾开来,双足扑棱而出,连踹在我重剑之上!
靠!骗招了!
他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只是骗我撤开足尖,好施展腿法踢我!
我登时后撤几步,他却猛攻急袭到我背后,还解下了他腰间一抹缠带,如投龙入海一般,忽的就卷住了我的足踝,然后用力一拉!
我整个人就被逼着扯近了几分,一个手肘狠撞他的胸膛!
他却忽的发力一沉,一棍子打在了我的大腿,我也忍痛不语,一脚踹在他的肩膀,借力翻身一跃,半空中一剑投出,欲刺向他的身躯!
可是身躯呢?
我视线中不见梁挽,登时意识到他已闪身到后方,可我腰间旧伤又是一疼,转身已有些迟滞,这时梁挽从背后翻出一整条右臂,箍住我的脖颈,另一只手去拿我持剑的手!
让他箍住脖颈就没救了!
我咬牙一狠心,右手则弃剑化掌,用一道剑掌去对着他的擒拿手,左手一个手肘狠狠砸他肋骨,再砸几下他必然持痛脱手。
没想到梁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箍住我脖颈的右手忽然翻出了一道儿绢帕,往我口鼻处猛地一捂。
……我去!我让你不点穴不揉晕,你就想了这出啊?
药味扑面而来,我登时头昏脑涨,呼吸有些困难,使了劲从他臂膀中挣脱出来,可越挣越是头昏身沉,手足失力,被他抱着便如箍紧了的鱼儿,无处跳脱,最后只能在他身上慢慢滑落。
我大概是要触碰大地,从这场反复战斗中解脱了。
结果梁挽手上一托,又把滑落的我给拱了回来,他还贴在我耳边,几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我给伤患用的药帕,你不让我点穴,也不叫我揉晕你,就只能这么做了……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我胀热着脸瞪他:“你在干什么……”
梁挽目光定定地看我:“我是不是赢了赌约?”
我一愣,忽然想到这个赌约的结果就是——我得落到他的手心里?
可刚刚还是你落我手里,局势不能这么快反转啊!
说完手上发力,想做最后的挣扎反抗,却被梁挽拿了绷带,在手腕处来回包裹,竟然缚住了我一双持剑的腕,反绑在了背后。
我只咬了一口银牙:“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我力气一旦恢复,这些绷带岂能困得住我?
梁挽沉默片刻,眼里不知翻着什么笃定难测的心思。
我依旧疑惑,盯他想他如思虑一个对手的时候,他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伸手轻揉开我腮,把药帕团成一团儿,塞了口唇,我心头一惊,口中呜嗯闷哼一声儿,便再也发不出声息,他又脱了外袍,罩披在我背后,算是动作温柔地遮挡了我那双被缠缚的双手,然后,他竟就这么半揽半抱地把我带走了。
做了这么多,他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要我……落在他手心里?
可落在他手心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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