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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梨这话问得实在是蠢了,她想萧吟如何回答,回答“不是”,叫她心里能好受一些吗。
回答她的,只有萧吟的沉默。
他无视陈锦梨那副吞声饮泣的样子,转回了头去,只做不见。
杨水起叫这两人弄得莫名其妙,但据陈锦梨方才的话推测,她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多半是和这位子有所干系。
她看到陈锦梨看向她的眼神,尽是不善。这副模样甚是可怕,杨水起缩了缩脖颈,移开了脸去,只装做瞎了眼看不见,自顾自往萧吟旁边的位子坐去。
这里的事情也没持续多久,陈锦梨最后擦了把眼泪,便往杨水起的前头坐去了。
而后,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入了座之后,主讲的先生也入了室。
这位先生姓齐名峰,颇有来头,从前是在白鹿山书院里头教书,说来也巧,杨风生同萧煦当初便是由他所教,萧正本来如何也请不来这尊大佛,后来还是由萧煦出面帮忙打通,这齐先生看在爱徒的面上,才从南地动身来了京城这处。
齐峰生得便颇为严厉,自他迈进了讲堂之后,便没有一人敢去吭声。
便是连杨水起都老老实实,安静得像是个鹌鹑,只可惜她今日起得太早了些,现下屁股一沾到椅子,脑子竟就开始犯起了混,生了困意。
齐峰走到台前,看了一眼底下的学子们,一眼扫去,八个公子,五个小姐,人也不多,总比他在书院的时候少许多。
他的视线瞥见坐在角落里头的萧吟身上。
生得同萧煦果真有三分相像。
若说他愿意来,一是因为萧正盛情难却,二是萧煦曾在信中同他提起,他家中胞弟,十分聪慧,再过几月便是秋闱,若能得他教导,说不准能一举中第。
虽然信件字里行间是在为萧吟求师,但萧煦也知晓自己这个先生的脾性,爱才若渴,只希望能从他自己的手里头教出个状元来,当初教萧煦、杨风生之时,他便对二人重点关照,萧煦倒还好,也不负他所望,第一次科举,就中了个探花回来,倒也不算丢脸,只那杨风生......
罢,也罢,提起他来,又是一阵心梗。
无妨无妨,现下还有个萧吟,他来之前也听过萧吟这人的名声,虽说他不喜欢“名声”二字,毕竟,了解人从别人的嘴巴里头可了解不出什么来,直到今日他亲眼见到人后,才觉着确实是宰相根苗,现下十八年岁就已生得如此凌厉气势,何愁将来没有作为。
但他的视线移到了他旁边坐着的人身上,虚白的眉都蹙成了一团。
萧正跟他说过杨水起这人,几位小姐之中,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因为其他几位小姐坐得端正笔直,独独她一人,竟低着头打瞌睡。
一排直溜溜的脑袋看下去,她那凹着的头十分明显。
杨风生的妹妹,和他很不像。
他也不曾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自今后至秋闱之前,老夫便在萧家为你们传道授业,往后你们唤我齐先生即可。”
“见过齐先生。”
众人开口。
杨水起在这样的时候也终于清醒了一点,跟着周遭的学子毕恭毕敬行了个拜师礼。
齐峰拂了拂袖,淡淡道:“好,都坐回去吧。”
不知为何,杨水起总觉着齐峰的视线若有若无顿在她的身上,她悄悄抬眼,不妨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忙垂了头。
她听过齐峰这人的名声,是出了名的严厉。
鹌鹑。
齐峰在心底鄙夷。
杨风生性格如此强势,妹妹竟是个鹌鹑脾性。
他第一时间并未先开始授课,而是宣布了一件事情。
“七日后,我会给你们排上一场测验,范围不过四书五经,诗书礼易乐春秋,我话先放在前头,我齐峰不大喜欢无用的学生,若是到时候测验太难看,往后便也不用来了。”
杨水起听到这话,虎躯一震,什么东西??何时候还说过要测验了!
她猛地抬头,这回,才肯定方才她的感觉并非是错觉,这齐峰几乎就是看着她一个人说这话的。杨水起觉着,他莫不是针对她,想要赶走她?
他们那些大户人家里头,对子女的管制教养自然严格,这里头的公子小姐们,打小就是把四书五经拌着饭吃长大的,独独杨水起,看着便是个混不吝的,究竟有没有本事也就她自己知道了。
其他的人,也都顺着齐峰的视线朝她看去。
得了,杨水起更加确信,这就是针对。
说不准也是萧家的人授意的,打量着她是个蠢物,故意出了这等法子来刁难她,让她自己走人呗。
估摸也是看她烦,但没法,这事又是他们有错在先,不好先开口,便使了这等法子。
她若想要留下,成啊,过了测验先。
她罕见地脸色有些难看了下去。
分明应好了的事情,还非要使这种手段,出尔反尔,有意思吗?
待到散学之后,杨水起直接起身,走到了萧吟的面前,她问,“萧二哥哥,你知不知道?”
萧吟也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赶她走吗。
萧吟几乎也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分明当初是萧家叫她平白受了诬陷,分明答应了她让她来学堂。
可是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他也不会傻得去想这次测验会是齐峰自己提出来的,背后定有萧家人的授意。
会是他的父亲,又或是他的母亲。
如此行径,与出尔反尔有何异。
萧吟难得没有在杨水起面前露出不悦的神色,他起了身,颀长的背影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
杨水起闻此,面色才渐渐好转了起来,她笑了笑,道:“成,你不知道就成。”
萧吟也不是会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来。
想来,对于这样的事情,萧吟也应当是嫌恶的。
萧吟的声名很大,从前杨水起不曾见过他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他的名头了。他是为人称道的公子,品行学识都无可指摘,若他真做了,也不会不认。
杨水起忽转念一想。
既然萧吟不知道的话……
她的眼睛亮了亮,抬头看向萧吟,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委屈,“可是四书五经的,我只晓得些皮毛,来之前我便听闻了这齐先生尤其严厉,若我通不过这回校验,恐怕定会被他赶走的。”
“所以呢。”
“所以,萧二哥哥你得帮我啊。”
杨水起的话说得理所应当。
萧吟叫她这话气笑了,“我帮你什么?”
“难不成萧二哥哥想出尔反尔不成?所以,你也想赶我走吗。”
杨水起何尝不知,若她真能走了萧吟定然是要开心的,可这事终究是他们做得太叫说不过去了,如此行径,岂不是个现成的把柄?
她非要赖上他。
杨水起丝毫不掩藏眼中的狡黠,那双乌黑瞳仁中清晰地倒映着萧吟冷崩的脸。
杨水起还不等到萧吟开口,就看到一旁的陈锦梨朝他们二人这处走来。
现下讲堂里头的人该散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两三三的人还在收拾东西。而今晨同杨水起呛声的黄茗妍此刻也在一旁,看着杨水起的眼神之中就像是淬了毒一样。
最好,最好这次的测验能叫她滚出萧家,否则待在这处都是碍人眼睛!
陈锦梨走到了他们面前,一日过去,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也不复晨时那样激动。
她对着杨水起温声道:“杨小姐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只管来问我就好了,锦梨虽不如表哥通晓的多,但在四书五经方面也略有钻研,若是杨小姐还在意上回的事情而不愿意的话,锦梨......锦梨也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是以为杨水起又说了什么话,欺负了她似的。
陈锦梨似乎很喜欢这样,喜欢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杨水起扯了扯嘴角,还不待开口,就听到萧吟先她一步开口,“够了,你还不知错吗。”
谁?谁不知错。
杨水起觉着有些莫名其妙,竟下意识以为萧吟是在说她,可她又没做些什么,转头去看陈锦梨,果真见她面色涨红了几个度。
陈锦梨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不待她说话,萧吟就已经抬步离开了此处。
杨水起尚未反应过来,待萧吟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才赶紧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两人走后,这里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陈锦梨都快忘了身边有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表情都有些崩裂了开来。
“哎呦,我爹说的果然没错,来这萧家,还真能长长见识,这才第一日,什么人都见着了。”
男子的声音听着似是在调笑,但是却没有一丝笑意。
陈锦梨后知后觉收敛了神色,往说话那人的方向看去,荣国公府的世子爷--杜衡。
国公府,自是说不出的勋贵,但那也不过是在前些年,因为族中的后辈有本事的不大多,尤其是杜衡父亲那一辈,整个国公府,也找不出一个能同杨奕相提并论的人来,所以只能承袭祖荫,这么些年来也只处于一种不愠不火之状态。
但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即便如此,杜家依旧是显赫世家。
说来也巧,这杜家和萧家还有着一层姻亲关系,萧家二房的一个女儿嫁进了荣国公府。
是以,杜衡才被他爹赶来了这萧家里头。
为得是什么?无非也是看上了齐峰的名头。他自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也巴不得杜衡能有点出息,振兴门楣。
只可惜,杜衡也是个不喜读书的。这次来,还是被荣国公威逼利诱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陈锦梨的错觉,竟觉杜衡看着自己的眼中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她得罪过他?
陈锦梨也不欲同杜衡说些什么,她向来审时度势,杜衡这人,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她得罪不起。
陈锦梨转身想走,却听杜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吟也不像我想的那般,也不像你想的那样。你还真当他看不明白你的伎俩吗?”
陈锦梨听到此话,瞳孔都猛地瑟缩了一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小姐自然明白,我懒得再说。”
她以为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模样,那便真是受害者了吗。
又以为萧吟会叫她受伤的神情所蒙蔽吗?
但萧吟这人,比她想象的可要冷静太多,聪明太多,她这些小女儿家的手段在他的眼中,只有卑劣和龌龊。
杜衡看着忽红忽白的脸色,觉着没趣,便转身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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