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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杆银色铁拐重重砸落,拐尖直直的刺入地面,激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哼,好个猖狂的小子,不打一声招呼的兵进岭南也就罢了,现在竟敢直接将军令发到我们营中。”
“他高长生真的把自己当成此地主宰了不成?竟妄想指挥我们宋阀!”
低沉的声音传出,可以清晰的听出其中饱含的怒火。
这里不是他处,正是边境处宋阀驻扎的军营。
此时大帐内只有两个人,说话的是一个白面银须的中年男子。
不是旁人,正是岭南宋阀的三号人物,宋缺的本家族弟,银须宋鲁。
岭南宋阀传承多年,算得上源远流长,不过能有今日的威名,主要还是出了一个远超前人的天刀宋缺。
当然,宋阀偌大的威名,确实主要依靠宋缺支撑,但若仅仅只有一个人,也不可能维持住这般庞大的家业。
事实上,宋阀内部除了最强的宋缺之外,也有不少实力强大的杰出人物。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宋缺的两位同族弟弟,也是宋阀的二三号人物,地剑宋智,银须宋鲁。
此时带着怒意开口的就是这位宋阀三当家。
“大兄,那高长生都已经欺到我们头上来了,若不给他个教训,我宋阀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宋鲁怒气汹涌,话语也是带着金属般的铿锵之音。
宋阀如今的三位领头人,各有各的性格。
领头的宋缺不用多说,兵法武学,样貌才华,样样都是出色无比,甚至在很多江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至于银须宋鲁,以脸上独特的银色胡须为名,样貌颇为老派,所有兵器也是以沉稳为主的铁拐。
但实际上,他的脾气却恰好相反,是三兄弟中最为火爆的。
如今高长生连本人都未现,只派了一个令兵,就大摇大摆的将命令直接送到了宋缺手上。
如此做法,宋鲁如何能不怒。
“你想如何?”
相比于宋鲁的愤怒,宋缺倒是一脸平静,只轻轻的开口问了一句。
不过开口之时,宋缺连头都没抬,眼睛一直注视着手中的军令,仿佛要把每个字都记在心中一般。
“哼,他高长生虽然带兵而来,但岭南一地,我们才是地头蛇,若没有我宋阀配合,他可没那么容易掌控岭南。”
“到时候岭南生乱,我就不信他真的敢出兵镇压,就算真的动兵,我宋阀也未见得就怕了他。”
“当然了,或许没必要闹的这么大,但至少也该给他一个教训。”
宋缺没有回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军令,而后缓缓起身,走到了帐前。
“大兄,下令吧!”宋鲁迈步跟上,目光带火的开口。
“传我命令,全军拔营,进兵五十里。”
平淡的声音缓缓传出。
但听到的宋鲁却差点将眼珠子都直接瞪了出来。
“进,进兵?向哪里进兵?”
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这位大兄太过恼怒,把命令说错了,他想说的其实是向后退兵。
宋缺并没有理会宋鲁的震惊,只是继续补充道:
“让三军严守阵型,另外多派斥候,盯紧北莽军队的动向。”
这一下,宋鲁算是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但明白不代表能够理解接受:“大兄,你真的准备听从那小子的命令,你怎么能……”
“去传令吧……”
宋缺冷喝一声,旁边的宋鲁瞬间收回了满肚子的话语。
他虽然是宋阀三号人物,但整个宋阀从始至终的灵魂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宋家之内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反抗对方的命令。
“等等,另外传信智弟,让他将师道的功课再加一倍。”
“高长生年不过二十,已经是手握雄兵,名扬天下,反观师道,比对方年长四五岁,剑法没出什么名堂,兵法韬略更是一塌糊涂,简直可笑。”
“我知道了,这就去给二兄传信。”宋鲁摇了摇头。
宋缺以刀法闻名,但他的儿子并未选择刀道,而是修行的剑法。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宋阀老祖宋悲风本就是剑客出身,在宋缺之前,宋阀主修的也是剑法。
只不过出了宋缺这么一个继往开来的天刀,才导致如今宋阀弟子越来越多的选择了练刀。
而宋阀之中的几个主事人,只有地剑宋智选择了剑道,所以宋师道一直都是由对方教导。
当然了,以宋缺的实力,哪怕不修剑道,指点一个宋师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那小子见了宋缺,就和一只见了猫的老鼠没什么区别,别说练剑了,连剑柄都不一定拿的稳。
想到这里,宋鲁也是再次摇头。
他虽然因为高长生的做法恼怒无比,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出色。
这等人物都是盖代的天骄,绝不是用年龄亦或是常理可以理解的。
若宋缺以后都拿这高长生去和宋师道比较,那这位侄子的生活恐怕就不会那么愉快了。
当然了,虽然在心里为侄子默哀了一遍,但宋鲁可没有一点说情的想法。
毕竟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宋师道这辈子不可能比得上高长生。
但作为宋阀主事人之一,他也希望宋阀的下一辈越出色越好。
看着宋鲁离去的背影,宋缺幽幽的一叹。
他当然理解宋鲁的愤怒,事实上他心里也未尝不怒。
若只是孤身一人,他绝对不会如此。
高长生确实以雷霆之势,横扫了两位大宗师,但他宋缺的手中之刀,什么时候畏惧过对手。
只不过,他这把天刀,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宋家,那就注定他无法自由。
宋鲁所说办法当然简单。
当年他领兵也确实连战连胜,并未输给隋军。
但只有坐在指挥位置的他,才知道当年有多么凶险,不仅用出了宋家所有的关系和人脉,宋缺自己也是孤注一掷,完全是不成则亡的局面。
事实上,当初最后关头,大隋的高颎杨素两人,已经是准备动身往岭南而来了。
只不过一来,离阳那边突然插了一杠子,二来,当时南陈刚灭,正是江山稳固,立国凝运的关键时刻,杨坚也不想为了宋阀这块弹丸之地,大动干戈,引发变故。
这种种的形势叠加之下,才让宋缺赌赢了那一局。
但如今不一样了,大隋虽有乱象,但依旧还处在巅峰,而且如今正值大胜之后。
宋阀如敢动兵,大隋绝不会再像当初那样。
而且前些年,宋缺把大女儿嫁到巴蜀的解家堡,正是为了引为臂助,拓宽岭南的战略纵深,静等时局变化。
但高长生提兵南下,不仅是镇住了岭南一地,同时还掌控了巴蜀所在的剑南,原本就还不严密的联系,几乎是瞬间被切断。
如此情况,宋缺实在看不到宋阀有任何的胜算。
“大势滚滚而来,实非人力可以阻止啊!”
宋缺轻轻自语。
“宋缺,清惠听说,齐国公给伱下达了军令?”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数百米外,正在和部下交代命令的宋鲁不自觉的就是冷哼了一声。
他还有宋智宋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对自家大哥和这位慈航静斋的斋主之间的事,自然再清楚不过。
对方多年未现,现在突然进入岭南,再结合之前江湖上传来的消息,对方打的什么心思,宋鲁怎会不知。
虽然他也希望宋缺能够教训一下高长生,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自己的大兄被别人当刀使。
“宋缺,看你营内的情况,你是准备拔营出兵了?”
梵清惠眼中闪过异色,心里有些摸不准对方的真实想法。
按理说高长生如此做法,对方不可能这般平静,可现在宋缺看上去竟是准备遵从对方的命令。
“不错。”
宋缺点头,而后抬起眼眸,还没等梵清惠询问,就再度开口:
“清惠的来意,宋缺明白。”
“宋缺你误会了,我……”梵清惠急声开口。
但又被宋缺打断。
“我会去见高长生的,不过不是现在。”
说完此话后,宋缺就没再此发声。
梵清惠愣愣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宋缺,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在宋缺开口的瞬间。
距离军营千里之外,宋家山城的某座密室中。
一块四方四正的石头,正在嗡嗡作响。
巨石之上,一行行的排列着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体。
如果有人凑近一看,就能发现,那是一个个人名,而每一个都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
其中位于在最上方的,赫然是高长生三字。
那一笔一划,刀削斧凿般的刻痕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丝丝凌厉的刀意。
“大帅,宋缺动了。”
人还未至,李副将带着欣喜的声音便已经传入营中。
给宋缺的军令是李副将亲自派令兵送出,也自然清楚其中的内容。
虽然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言论,但正是那平淡如常,平铺直叙的话语,反而更带着一种漠视。
而宋缺是何人?哪怕是李副将这等不混江湖的军中将领,也知道天刀的名号。
在此之前,李副将根本没想到,宋缺竟然会真的接受命令,率军南进。
“意料之中的事。”
高长生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意外。
宋缺虽然是一把绝世之刀,但身上毕竟还有枷锁。
眼下的他,连对梵清惠的情思,都未见得斩去,更不用那极致的家族牵绊。
除非有一天,对方能真的斩去这一切枷锁,做到真正的太上忘情,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那样的宋缺才能真正化作一把刀,毫无顾忌的随意出手。
但显然如今的宋缺还远远做不到那一步,而以目前宋阀的实力,面对滚滚而来的压力,根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若不想真的毁灭,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遵令,要么干脆倒向他国。
但很显然,宋缺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岭南周边的国家确实不少,但北莽作为异族,宋缺显然是不会选择的。
而剩下的离阳和大宋,很明显也同样不是什么好选择。
这么多年,宋阀和近在咫尺的离阳,并不是没有过互动,但最后也仅仅只是止步于这样的互动。
以宋缺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离阳国内的乱象。
宋阀就算倒向离阳,甚至举族搬入离阳,也无非是给那赵惇加一个制约北凉的手段而已,结局绝不会太好。
“可惜了。”
高长生吐出一口气后,又轻语了一声。
对面的李副将顿时露出惊异之色。
可惜?大帅是在可惜宋缺的选择,莫非这位大帅心中真正的想法,是希望宋缺反抗,然后可以顺理成章的收拾宋阀。
若换做旁人,李副将绝不会这么想,但对于高长生,他还真不能确定,至少在他眼中,这位大帅是绝对敢这么操作,也是真的下得了手的。
高长生没有作出解释。
宋缺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不会在意,就算对方举兵反抗,他也有反制的手段,并且可以轻松镇压。
当然了,他也并不是真的像李副将想的那样,想借这个机会解决宋阀。
毕竟他发出命令的时候,就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对方会接受。
他此时遗憾的只是另一件事。
也就是之前突然起兴,准备带轻骑南下,去宋缺营地一观的原因。
大隋所谓的四大门阀,虽然都在朝堂效力,但实际上大多是属于武道家族,在江湖上威名更甚,几个家族也都不算是正统的兵道家族。
但实际上其中又有一定的区别,其中宇文家,一直以来就是武道家族,家族冰玄劲名震江湖。
这实际上也是世界的差异,毕竟这个世界,宇文化及的父亲是如今的宇文阀主宇文伤,并不是真实历史上的那位宇文述。
而另外的三家就不一样了,独孤家族和李家,都是当年的西魏八柱之后,都有着自身传承,按理说不应该如此。
不过李渊祖父李虎虽位列八柱,但实际上统兵能力只是平平,算不得什么名将,他的兵道传承也算不得多么出色。
而独孤阀自独孤信之后,遭遇大乱,家中传承大多遗失,再加上后来贵为皇亲,也就索性放弃了兵道。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当年的西魏八柱,八个家族,绵延数朝,共同构成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
从西魏,北周,再到大隋,每一个朝代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所以杨坚建立大隋后,才将功勋卓著的九老同时立为上柱国,目的无非是扶持新兴家族,以大隋新九柱,压制原本的八柱集团。
这才是李阀等家族,慢慢放弃兵道,转修江湖武道的原因。
不过从李世民的表现来看,李家内部也并不是没有保留一些战阵法门,只不过应该缺少气血修炼之法,并且相比于其他兵道家族,不成体系罢了。
而相比于以上三家,宋阀是最为特殊的。
他的始祖宋悲风那就是纯粹的武夫出生,所会的也是单纯的武道修炼之法。
所以从明面上看,宋阀才是几家中,最纯粹的江湖家族。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当年宋缺能够率军十荡十决,打的隋军连连后退。
仅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端倪,宋阀内部必然有着兵道传承。
事实上,宋家老祖宋悲风确实是一个单纯的剑客,但他下岭南隐居之前,却一直担任着另一人的护卫。
淝水之战,一战破前秦的儒帅谢玄。
当年谢安谢玄两叔侄在世时,宋悲风一直都是谢家的护卫。
直至两人去世之后,才南下归隐,开创了宋氏家族。
从当年宋缺的领兵风格,就可以看出,宋悲风隐居时,应该是带出了谢家的兵法传承。
甚至很可能还有那支惊世北府兵的训练之法。
高长生之前的行为,正是心中起了兴致,想要看看当年那位玄帅遗留下的战阵。
只不过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张三丰和徐福,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至于北府兵,宋缺手上或许有着相关法门,但高长生并不认为对方已经训出。
首先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朝廷从来没有收到过消息,毕竟大隋那遍布全国的内外候卫,可不是摆设。
另外一点,宋阀势力虽说也算庞大,但毕竟只占据一隅,而且这些年朝廷从未放松警惕。
仅凭手中的力量,要训练出当初谢玄那样的强兵,着实太过困难了。
想到这里,高长生也是摇了摇头。
宋缺已经率兵出发,他也不可能那般无聊的特地追上去,只为了看一眼对方的战阵。
更何况,高长生自己也不是无事可做。
“既然宋缺已经出发,我们也该动了!”
“宋阀这么识相,本帅也不能真的把他们当成炮灰。”
轻笑一声后,高长生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传本帅令,前军出动,兵进锦东!”
“是,末将遵令。”
“去吧!”
高长生挥了挥手,声音平淡有力:
“将本帅的帅旗打出去,大大方方的告诉锦东,告诉慕容宝鼎,也告诉北莽,我高长生来了!”
“并且已入北莽,本帅要看看,慕容宝鼎会如何应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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