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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能被你救出去呢。”
仙德尔平静地扶着他,任由刀刃般的风暴掠过尸体,又通过匕首,肆虐于她的血肉中。
“我从来没想过,伊芙女士的通用仪式有天能派上用场…”
房间在她的注视下开始腐败。
露出废墟上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仙德尔·克拉托弗’——她们被那些蠕动的黑虫爬了满身,长的,粗的,或细如发丝卷曲的。
毛绒绒,密密麻麻。
无论形态,它们都如宝石般光滑黑暗。
她们齐齐看向中心处的女人,仿佛一个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你快输了。”
她们僵硬地说。
“只是‘快了’。”仙德尔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找了个椅子,托起下巴,一脸纯真:“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仙德尔们’盯着她。
齐齐向前一步。
“你该属于我们。”她们说,“我们能感觉到,你是个天生的…”
仙德尔眨眨眼:“坏种?”
少女晃了晃腿,两条薄薄的灰色丝袜在暗处发亮。
“我可没兴趣与虫子为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抱歉,我讨厌虫子。”
‘仙德尔们’不理解,学着身体本人的习惯,整齐划一地歪了歪脑袋:“蠕虫只是外在表现形式,人类。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是蛋糕。”
“很遗憾,我同样讨厌蛋糕。”
‘仙德尔们’沉默。
它们不明白,这个杀了好几个为拯救自己而落入险境的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它们能力非凡,甚至是万物天敌,可总弄不清楚,这些生物的思想。
他们永远奇怪,懦弱,易怒,贪婪。
可在关键时刻,又能挺身而出。
矛盾的生物。
“我们控制着这座梦境。”
‘仙德尔们’说。
“我们能读取浅层的记忆。”
它们说。
“几乎没有生物能挣脱。”
它们低语。
“交出你的身体,于醒时世界苏醒。我们将给你比肩神灵的力量。”
灰发姑娘笑声清脆:“你也说了,是‘几乎’。”
仙德尔·克拉托弗。
这个雌性人类在入梦后便立刻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素质:她几乎在下一秒就察觉到了问题,并且,警惕地没有食用、饮下任何可疑的东西——
她是被允许离开的。
假如她察觉到危险,就该早早离开。
可她没有。
只静静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拯救她的入梦而来,然后。
看着他们。
一个又一个沉溺梦境,被它们寄生。
她作为女仆,作为母亲,作为凶手或生意上的伙伴,用各种各样的身份观察着这些人的一生。
梦境中臆想的一生。
他们从中汲取快乐。
她也是。
最后。
在圆满的结局。
亲手杀死他们。
用蠕虫们讨厌的‘仪式’——来自伊芙的通用仪式:
风暴之息。
任何一名仪式者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使用的仪式:提前准备的利器,以及将经受狂风摧残的精神。
——仪式摧毁了他们孔隙里的虫子。
可粉碎的虫子,也同时融化了这些入梦的、被寄生之人的精神。
死亡并非离开。
他们永远醒不来了。
“我不明白。”
‘仙德尔们’似乎对仙德尔没有太大的敌意,仿佛像好学的学生们,用同样的表情,问出同样的问题。
这声音们叠在一起,伴着僵硬的脸与周遭腐败的世界,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与你相识,那两个女人,称你为…大人。”
‘仙德尔们’说。
少女打了个哈欠:“我可不要被这些人救出去。”她说,“我要等我的救世主。”
‘仙德尔们’更疑惑了。
“他每一次都会救我,每一次都会让我重新爱上他…”灰发姑娘痴痴笑起来,并不在意皮肤上渐渐扩散的灰色裂痕——那是精神无法承受仪式摧残的证据。
风暴之息作为通用仪式,既然没有被广泛应用传播,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仪式非常危险。
它要的太多。
“他会来救我的,也只有他能救我。”
‘仙德尔们’不解:“你可以离开…现在就可以。”
“那怎么行?”仙德尔皱眉:“这可是个好机会。”
“机会?”
“加深我们之间感情的机会。”仙德尔站起来,张开手臂,脚尖轻点,转了几圈。
她那破损的裙摆倒轻易融进了周遭枯萎败损的世界中。
“他像个英雄一样拯救了脆弱的少女——”
仙德尔笑得有些扭曲,声音如被寒冬标记的树,虽然蓬勃,却已知凋零的命运。
“我?”
“你瞧。前赴后继的仪式者们为了拯救我,可他们都失败了…唯有他!我的救世主,我的灵魂之火自黑暗中来,为我驱散寒冷…太美妙了…”
‘仙德尔们’齐齐向另一侧歪头:“他们失败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你吗?”那皮肤破败的与周遭无比押韵的少女顿了顿,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
“嘘…他早晚会想保存挚爱之人的遗物一样,好好保存我…”
她亲切又真诚。
像照镜子一样对它们说。
“我们会一起度过每一次危险…”
‘仙德尔们’沉默了。
它们并非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反而,无数时光中,总有格外疯狂出众的。
而每一个,都会造成天大的麻烦——对于它们来说,是的。
有着如此特征的人类,就意味着阻碍和麻烦。
它们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宝贵机会,浪费在这个出众却毫无用处的人类身上。
她了解它们,对它们毫无用处。
“你可以离开。”
“哦,照他的话说——‘我不’,先生,女士,车轮和螺丝。”
仙德尔勾起的笑容终于浮现出恶意:
“我当然不,小虫子们。”
她说。
图书馆小姐。
书的孩子。
前圣女候补。
这位出身地狱又优渥如王爵的姑娘,身负的伟大之术,与其日夜不倦研习的知识,在每一次危险中都帮助她找到了那把能够击退敌人的钥匙。
比如。
这些虫子是什么。
以及。
它们害怕、恐惧着什么。
她不敢相信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梦境里,可既然教她遇上…
“你瞧,一举两得。”
仙德尔对于自己的做法显然很满意。
那无论看多久都让人欢喜偏爱的脸,虽然如今布满裂痕,却仍喋喋不休地向四面八方传递着自己的快乐。
她在缝隙中藏匿兴奋,忍耐着,积蓄着。
等到男人舒畅,才趴着在他胸毛上轻声细语:
‘您染了鼠疫。’
然后看他惊似的从粗糙的床单上跳起来,叫骂着众神保佑,并打她,让她收回诅咒时。
那时,她会情真意切地摇他的手,告诉他:
‘您真的染了鼠疫,真的。’
她只等男人问出来,错愕地问她为什么这样说,问什么时候。
她才肯回答,指指自己。
‘刚刚,先生。’
并发出妖鸟一样尖锐吓人的笑声。
这是她的快乐。
看人发了疯的挠自己,将那东西搓出血,用牛奶灌自己,然后上吐下泻,最终还是发热,吐血痰,浑身溃烂,哀嚎。
她才肯低头哭泣,说先生啊,我没有病,可您用来刷自己的毛刷,我房间角落的毛刷,可不是我的啊。
有趣的世界。
“你瞧。”
仙德尔敛了敛散开的灰发,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仿佛两颗纯粹无暇的宝石——在由恶意黏合而成的,怪物胃袋里的宝石。
“你们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要他们利用规则‘坠落’,苏醒在醒时世界…”
“你们这些小东西,想要到醒时世界去作乱,是不是?”
“你们对人类感兴趣,你们寄生在人类的血肉、灵魂上,在他们的心灵缝隙中低语…”
“你们想,是不是?”
‘仙德尔们’坦诚点了点头。
“这座梦境正在走向破灭。人类,我们需要你,或者其他访客。别用那仪式,在毁灭前,让我们顺利离开——我们会给你想要的…”
少女沉默片刻:“你们,非常想离开吗?”
它们齐齐称是。
仙德尔咧开嘴角,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她笑得每条皮肉都不合群起来,仿佛又几双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扯她的脸。
“那怎么行。”
她看那些沉默的,哽住的,就一阵快乐涌上心头。
“那怎么行呢。”
她快活地等着,等她的救世主带来破灭、爱意和那日夜思念的皮肉之苦。
“你的朋友不会来了。”‘仙德尔们’笃定地说,并继续威胁、引诱着这座梦境中唯一还有机会离开的人类:“你的精神很快就承受不住仪式的力量了…如果你能——”
“他会来的。”少女扣了扣手背,那些分泌出变色物质的裂痕:“他舍不得我这样的人。”
“他会和前五个一样…”
“也许?”仙德尔歪了歪头:“那么,我们就和这座梦境一起被扯碎…吧。”
她笑眯眯地说。
“我要和他死在一起…”声音多了些向往:“我还从没亲眼见过一座梦境彻底坍塌。我们有时间干更多的事吗?”
面对这样‘出众’的人类,‘仙德尔们’终于清楚,一切言语都没有作用了…
仙德尔撕了撕手臂上脱落的皮肤,微微蹙眉。
这种自我施加的痛苦,已经不能再给她带来更多神性的战栗了。
快来呀。
我杀了好多碍事的。
快。
快来。
只有你才有资格救我…
或和我一起死。
亲爱的。
我在等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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