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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绿连空,天青垂水。
素色溶漾都净,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
龙渊府,罗浮山,早已是一片青草荒芜,乱石堆积,断壁残垣,只见时光缝隙,不见往日光辉。
谁能想到,这漫漫青山之中曾有捉妖师无数,传承人间岁月,大兴道法昌隆。
十五年前,玄天大劫,天下风云骤变,通天祭道,玄天当世,可怜一炬,便将这曾经出过黑剑与通天的传奇宗门化为焦土。
那时节,罗浮门人四散凋零,唯有少数人逃过死劫,获得了碧游宫的庇佑。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人世变幻十五载,果然恍然如梦啊。”
罗浮山上,李末踏着青草荒芜,穿过前庭入后山,看着曾经长大的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纵然已有无敌天下的实力,纵然已有盖压人世的气魄,触景生情,既是通天教主,也无法免俗。
“你……”
此时,猴子察觉到李末的异样,不由开口轻语。
这一次重回罗浮山,李末谁也没带,独独带了猴子,毕竟,这是他们共同成长过的地方。
“你似乎动情了……”猴子眸光跳动。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心念如如不动,万事方圆难撼,情思牵动,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身在红尘,即便是仙,那也是人……情思牵动,也没有什么不好。”李末眸光涣散,凝声轻语。
“我年少时,初出门庭,觉得只要一心如恒,世上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如今方才知晓,人世无常,从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谁又能说了?”
李末站在青天之下,站在罗浮山上,往事种种,仿佛便在昨日。
他还记得风流酷飒的沈衣门,沈师兄……当年只身入花丛,便教百花争国色,不知夺了多少少女芳心。
他还记得,包娇,包慧,包爽姐妹三人,容姿也是傲绝罗浮山,当初年少,就连冯万年都曾私下意淫。
还有花秋醉,这位罗浮山掌门,对于李末也多有提携之恩。
他记得,这个女人两大心头好,便是刀和酒。
“何人借我一壶酒,醉到明年秋满楼……可惜啊,故人不在。”李末凝声感叹。
他眸光变化,澄澈如常,似乎刚刚的一切情绪思愁统统斩断,便如春梦过后,了无痕迹。
“什么人?”
就在此时,猴子一声轻喝,泛着金色光辉的眸子望向远处。
荒草轻动,一道人影冲将出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痕迹,略显沧桑的眸光看向猴子,又看向李末,神情渐渐变得惊异起来。
“你……伱是……李末!?”来人轻语,颤动的脸上透着难以置信。
“你是……”
“我是林云天……你记不得了?”
“林云天!?”李末咀嚼着这个名字,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他只觉得,当初林家乃是龙渊府的大族,就连沈衣门后来也是入赘林家。
李末对林家唯一的印象便是林家主母,那位惜足如命的女人,现在想来也是风韵犹存。
“你忘了……你果然忘了……”林云天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当年,他年少之时也是意气风发,为林家骄子,只因为一次意外,败在李末手中,从此心灰意冷,自愿去了林家祖坟,扫地度日。
玄天大劫之后没多久,林家也散了,反倒是他,看淡红尘,避居世外,如今竟成了龙渊府第一高手。
“林家也没了吗?倒是你,缘分身后……”
李末听着林云天的诉说,不由笑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扫地也能扫出一位高手。”
当初,林云天心灰意冷,躲进林家祖坟,扫地度日,外界都说林家从此陨落了一位天才。
谁能想到,多年之后,林家的香火便唯此一脉,这个男人也成为林家最强的存在。
“真王境的修为……着实难得。”李末扫量了一眼,不由轻语。
当初,在龙渊府,一位灵息高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真息更是传说。
虽说玄天大劫之后,末法降世,天下修行水平提升了一大截,可是普通人想要修炼到真王境依旧是千难万难。
“如今龙渊府能够与我抗衡的便只有【百花老祖】了。”
林云天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有意无意地扫了李末一眼。
“百花老祖……女人?”
“不,你也认识。”林云天撇了撇嘴道。
“我还认识?谁?”李末不由开口询问。
“沈衣门。”林云天报出了一个名字。
“啊!?”
玄天大劫之后,入赘林家的沈衣门却是继承带走了林家大半的基业,他另辟蹊径,颇有机缘,不知从哪里领悟了一门玄功,能够将情丝寄托于女子身上,后者用情越深,他能获得的修为便越深,寄托的情丝越多,他修行的速度便越快。
后来,沈衣门创立百花宫,据说收容了一百位红颜知己,她们的存在让沈衣门的修为与日俱增,如今放眼龙渊府,也唯有【扫地仙人】林云天可以稳压他一头。
“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不愧是沈师兄啊。”
李末莞尔一笑,旋即看向林云天。
相比而言,林云天的造化还是比沈衣门要大许多,只因为他遇见了李末。
“相逢便是有缘,我送你一场造化。”
说着话,李末一指点出,灵光闪烁,直入林云天脑袋,紧接着后者便化为一阵烟云,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把他送到东海去了?”猴子若有所觉,忍不住道。
“他的成就不至于此,若是能够在东海活下来,成道也非难事。”李末淡淡道。
如今天下,东海才是中心。
“走吧,跟我去见见真正的罗浮。”李末招了招手,便向后山深处走去。
“真正的罗浮?”猴子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深思之色。
“罗浮的开山祖师名为罗非鱼……”李末踏着荒芜,淡淡道。
当年,他在天外,便曾听闻,罗非鱼出身卑贱,却另有奇遇,他继承了一脉神通,便已此号为姓,号称罗非鱼。
“他所继承的那一脉,才是真正的罗浮……”
“如今所见,不过假借其名,真隐其神。”李末神色如常,好似看穿一切。
“罗浮……那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天地分两极,一阴一阳,便如造化的节点,世界的咽喉……”
“归墟属阴,罗浮属阳,一山一海,乃是古老岁月飞升仙界的通道……”李末沉声道。
天高不算高,罗浮第一高。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座仙山,贯通人间,直入仙界,也就是世人所知的神宗禁地。
“日上三竿无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就在此时,一阵悠悠声起,透着闲散自得,回荡在清幽山中。
李末驻足望去,便见溪涧旁,一位龟背蜂腰的大汉,身着布衣,靠在青石旁,正在怡然自得地垂钓着。
“高手!?”
猴子眸光一挑,恍若星光炸裂,冷冷地盯着那大汉,无需任何言语,更无需任何试探,仅此一眼,他便能看出这位突兀出现在罗浮山中的大汉,乃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
“好眼光,不愧是碧游宫的混世妖猴……天下八大妖仙之后,但论妖鬼气象,便以你为最。”
大汉头也不回,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心神好似都在手中的鱼竿之上。
“玄天大劫之后,天下高手凋零,想不到这后山还藏着你这样的人物……”
猴子冷冽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一抹金色光辉,如漫天星斗,似战火燎原,狂霸妖气渐成冲天之势,偌大的罗浮山都在颤动。
与此同时,一缕缕涟漪自那溪涧之中扩散,惊得鱼儿乱窜。
大汉眉头一挑,身子微动,溪涧中的涟漪竟是瞬间消散,沉静恢复如常。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头。”
猴子来了兴趣,一步踏出,便要寻那大汉晦气。
“天下八大妖仙……除了东海龙王,我唯一没有见过的……想必便是你了。”
李末一抬手,便将猴子止住,幽幽的目光扫量了一番眼前大汉,唇角轻启,道出了一个名字。
“元武真君!!!”
“通天教主不愧是通天教主,眼光毒辣犀利,难怪当初你孱弱如赢虫,却能得白衣剑仙赏识。”元武真君仰头大笑,言语之中提及了一位故人。
“元武真君,你虽不出世,却对天下事了若指掌啊。”李末眸光轻凝,似有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
万宗流曾经说过,天下八大妖仙之中,元武真君最为神秘。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归墟上代的主人,更是手握【妖鼎】,乃是天下九大鼎主之一。
“先前不出,乃是孤峰独立,山外再无景色,如今故人凋零,更无出世的兴致了。”
元武真君言语轻慢,却让猴子浑身毛发竖起,眼中桀骜之意盎然升腾。
言下之意,便是他独立山巅之上,傲视人间绝代,真腻歪再无敌手。
“瘌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猴子冷笑,已然跃跃欲试。
“元武真君,你自然天下八大妖仙,你为最强?”李末一抬手,按住猴子,顿时升起兴趣。
“天下八大妖仙……也不知道是谁传出这样的名号,除了白衣剑仙还算有点东西,其他不值一提。”元武真君淡淡道。
“你言下之意,神通还在白衣剑仙之上?”李末淡淡道。
“可惜啊,他死了!”元武真君摇了摇头。
“无妨,我今天便要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妖仙。”李末笑了,看向元武真君的目光却是多了三分与众不同。
“嗯?白衣剑仙已然化道,难不成你有逆天之能,可以向天再借五百年,让其死而复生?”
元武真君眉头一挑,看向李末。
轰隆隆……
话音刚落,一道玄白光华冲天而起,煌煌巍巍,撼动苍天,竟是化为一道恐怖见光,生生斩向前方。
“那是……”
猴子眸光凝如一线,方才看清,李末掌中却是托着一枚莹白的鳞片。
那是当年白衣剑仙化道弥留之际,遗下的一枚鳞片。
“白衣剑仙的剑意!?你把它养出来了?”
元武真君面色微变,这一刻,天地仿佛化为混白,在那剑光之中好似藏着一道人影,白衣飘飘,恍若剑仙。
“白虬君!?”
元武真君一声惊吼,此时,他终于站起身来。
刹那间,天高地阔似乎也变得渺小无比,他仿佛一个巨人,撑着天,踏着地,伟岸的身躯化为无数的粒子,竟是迎向了那混白的锋芒。
“元武真解!”
当年,元圣与元武真君神通未成,误入天地缝隙,俱都见到了一个奇异的“元”字。
正是这个“元”字造就了玄天七绝和八大妖仙两位高手。
只不过,这两人所走的路有所不同。
元圣,乃是诸法化炁归元,乃是性功至上。
元武真君,却是将那元的玄妙全部都融入这具身躯之中,大元至高,真武玄解,成就那命功第一。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惊天动地,天地间,混白一片,唯有那巨人的伟岸身姿在开辟浑元。
两道恐怖的气息猛地碰撞到了一起,开始乾坤大开立分阴阳。
谁能想到,十五年后,天下八大妖仙之中,两尊最可怕的存在终于碰撞出来杀伐的光华。
嗡……
仅仅一个呼吸,又好似经历了漫长岁月,天地重归寂静。
山野间,那枚混白的鳞片飘飘荡荡落在了李末的手中。
元武真君依旧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只不过一抹殷红却是在其眉心化开。
“白衣剑仙……果然是白衣剑仙……”
“天地所限,末法未至,可是他的剑意却早已臻至合道,成就了那不朽的灵性。”
元武真君神色复杂,看着李末手中的鳞片,不禁感叹。
“我败了。”
“他虽然不在了,却依旧是天下第一妖仙。”李末神色平静,紧紧握住了那枚莹白的鳞片。
“天地唯有通天至,寻常岂能见罗浮!”
就在此时,一阵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举头三尺,天门大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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